生而为人，我很快乐。

北方迎来了三月。

忙碌了一年的沈归南觉得，她该回去了。

最近的工作不是很紧张，天气慢慢回暖，脱去自己为了御寒买的厚重冬衣。沈归南觉得，家乡的三月自己很久没见了。

温度较低会影响身体里酶的活性，人在冬季会容易变得情绪低落。冬天更是抑郁症的高发期。

可沈归南觉得这种虚无缥缈的情绪不该归罪于冬季。

沈归南在过去的四个月的低温日子里，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看着自己刚刚从书店买来的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只浏览了一下简介就将把它束之高阁了。

这么丧的书还是等冬天过去再开始看吧。沈归南默默的在心里告诉自己。

和老板请了假，沈归南放下手机去洗了个头，一边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打开了很早就被加入的拼车群，群主是家乡的表哥，司机会送到家，为了图个方便，沈归南立马就加进去了。翻过各种过期的节日微信红包，游戏小程序链接，还有一些拼车的聊天记录。终于找到了一个北京到罗城的师傅。问了具体的时间，上车的地点。

沈归南想把回家的计划告诉母亲，打开了聊天界面，上一次聊天还是在一个月前。母亲的生日时候发给了她一个写着生日快乐的微信红包，本来说好了要给她回家过生日可是因为公司有一个项目要跟进，沈归南只好作罢。看着没有被领取却过期的红包，沈归南又按下了返回键，如果路上耽搁或者有什么事，再告诉母亲不能回去了，何必因为一些小事给母亲平淡的生活徒增烦恼...等了上车再跟母亲联系吧。

沈归南把还有20％电量的手机充上了电。转过身去收拾着行李，还顺便把那本人间失格塞进了行李箱。

约定的时间在上午九点，沈归南等到了十点半司机才到达约定地点，把行李交给司机才发现车上已经满坐了，司机走过来指着那个小凳子说，姑娘，你就将就下吧。

沈归南有点委屈，坐下没有吭声。

车上的人大都来自罗城附近的小镇，口音都差不多，看着这些陌生人说着家乡话，沈归南竟有种莫名的安心，沈归南的家里的较远，她是最后一站。

这一站是辛城，沈归南和司机打趣地说在家乡长到这么大，自己周围的镇子几乎都不熟悉。司机师傅笑着说那我给你当导游。沈归南不好意思的看着窗外的古式房屋笑了笑。

司机师傅说这是镇子里的首富前几年新建成的家，主人在北京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一下子就发了财，这一片都是他们的...沈归南有些疑惑房子又不住人为什么还要耗费钱财来建呢？她愣了一会想到了想到了西楚霸王项羽说过的“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原来乡土观念也像房子旁边那棵水缸一般粗的老槐树一样深深扎根在人们的心里，无论是什么年代...

沈归南没有说的是，辛城这个地方她想象过千千万万遍。

在每次下午第一节数学课被阳光宠幸的沈归南都会不由自主的打瞌睡，就在即将打开梦境大门的一瞬间，束起的马尾就会后面的男孩子狠狠地往下拽。沈归南一边生气已经破碎的梦一边焦虑老师讲到了第几题。沈归南也会想象着那个厉害的数学成绩好的男孩子生活的家乡到底是什么样的...看着刚刚路过亮着的便利店的灯牌，沈归南想着他会不会在里边，或者，曾经在里面，在这个便利店买一瓶妈妈吩咐的酱油，或者帮爸爸偷偷买一盒香烟又顺便偷偷揣起老板找给的零钱呢...

学校食堂倒数第二个窗口的老板每天都会准备冰可乐，嘴馋的沈归南最爱和同桌去光临，拿着冰可乐在回教室的路上捡一大把掉下的合欢花，有时候还会被查岗的班主任训上一顿...瞌睡的课堂，压马路的操场，还有那个总是吐槽自己数学成绩的男同学...那些藏在过去时光里欲说还休的情感，还有被班主任训话的课间...沈归南的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很久以前...

一个急刹车，沈归南差点撞在车上。

怎么了，沈归南问。

前边出车祸了，沈归南望向外面。路中间躺着一个中年男人，电车摔倒在一旁，地上还有散落了一地的零件。

这条路上经常出车祸，很多拉重物的卡车司机都会走这条路，车又开得飞快，一般看到人后司机根本来不及躲闪，卡车的惯性太大了。司机点着了仅剩的一根烟打开车窗随手把烟盒扔出窗外。沈归南第一次见到车祸后死人，外面还是有些凉意的风把沈归南吹得打了个机灵...趁着这会，沈归南打开微信给母亲发了句，我一会就到家了。

司机掐断了手里的烟，拉起窗户，车子缓缓向前驶离车祸路段。沈归南忽然想起了家里唯一的老人，那就是姥姥...今年八十多岁了，养育了六个孩子，沈归南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代的人怎么也不发愁以后。沈归南也不知道为什么姥姥会抽烟，每次去看她的时候，她总是一边吐着转着圈的烟一边讲那些沈归南从没过听过老故事...

沈归南终于到家了，一路上胡思乱想，昏昏沉沉的。拿下行李箱，闻声来的小灰灰和小黑立马就是又舔又扒拉，小灰灰尤其兴奋。沈归南庆幸，它还没忘了我。

小灰灰其实是黑色和黄色的毛。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外甥女起了一个这么个不着调的名字。它是上次回家时姐姐托自己带回家的，姐姐家的实在养不过来，想着把小灰灰放到远地方让它自己走。可是没过几天又跑了回来，沈归南一想到它就很难过，沈归南觉得它被丢掉的时候应该比自己还难过吧...沈归南还记得它刚来的时候才几个月，肚子又圆又肥，家里那只小黑总是欺负它。她就护着它...

它们现在应该和平共处了吧，沈归南想着。

沈归南看见院子前边的小菜园里的那棵月季花，已经长的那么高了，上面还有几朵干枯的花。她们应该是去年冬天还在开着一夜之间就被气温封住了生命吧。

踏进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自己的小屋，门后面那张已经有点泛黄的周杰伦的海报由于胶带的老旧已经摇摇欲坠了，沈归南又把自己的偶像用新胶带又粘了一遍。收拾好了行李，看着还在厨房做饭的母亲。沈归南拿起来那本随手塞进行李箱的人间失格。在一处边角内页的地方用铅字写着，生而为人，我很快乐。

沈归南坐在台阶上看着趴在腿边的小狗，忽然觉得，三月了，春天应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