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渝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强撑开眼皮,努力不让自己睡着,因为一睡着,就会做梦。那梦是如此的真实,以至于,程渝也不知道自己是醒着呢?还是在梦里?
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一个月了,程渝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可能的缩短睡眠的时间。
也只有这样,梦里的经历才不会显得那么漫长。
貌似这么做并没有多大用处,因为不管他睡眠的时间再短,那奇怪的梦也会如期演完。只是剧情如同快放的视频,速度加快了好多,却不会落下一个微小的细节。
程渝也不想这样,可不这样的话,梦里的世界就太过真实,如同自己在梦里又渡过了一日。唯有让这个进程加快点,程渝才能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在做梦。
可最终他还是没能抵抗住梦靥,梦境又一次开始了。
眼看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从十六楼的窗户而下一跃,如同一个裹着黑巾的麻袋,重重的砸在地上。
随着那如皮革重击的巨响,鲜红的血和白色的脑浆溅了一地。
有几滴飞了好远,落在程渝的脸上,黏腻、冰冷。
他如同木偶般的抬起手,轻轻抹了抹,冷眼看着躺在地上的一堆血肉。转过头,直挺挺的走了。
周围的画面开始加快,如同走马灯似的变个不停,最后定格在一张床上。
一个疲惫的少年,盯着黑眼圈,坐了起来。
程渝睁开眼,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坐在床上,眼皮好重,脑袋疼的厉害。迎面的墙壁上,挂钟的指针正好指向六点。
这样的日子程渝早已习惯了,他慢腾腾的穿好衣服,刷牙洗脸,然后出门,在小区外的早餐店坐了下来。
“一碗豆腐脑,不放香菜,少辣,葱油饼烤脆。”
老板娘挤出一个笑脸,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飞快的报出一串话。说完,扭着肥腰,又走了进去。
程渝坐着没动,习惯的点着手背上的生物仿真屏,浏览着早新闻。
其实,真没必要来早餐店,家里的物联保险箱里放得满满当当,都是成渝喜欢的口味。而且营养价值更高,也更加便捷。可程渝就是怀念这种坐着吃饭的感觉,虽然价格老贵,但吃起来舒心。
热腾腾的豆腐脑上桌了,葱油饼冒着香气,程渝小心的咬了一口,脆脆的,很是舒服。
他微眯着眼,回忆刚才新闻里的一幕。A国M大科研中心研制出新一代的仿真人脑,据说能够根据死者脑回路的痕迹完美的恢复记忆。这么说,人以后就不会死了?
脑海里突然蹦出昨夜梦里跳楼的少年,程渝摇摇头,又咬了一口葱油饼。抬头望早餐店门外。
手背上显示,现在是早晨六点二十,再过三十秒,会有一位老人走进来。
程渝苦笑了一下,虽然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发生,但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果然,三十秒过后,一位看起来七十多岁的老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他眼神快速的扫了一遍,一屁股塌在靠近门口的一把椅子上。
程渝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因为再过五分钟,老人就会强烈的呛咳、呼吸困难,十分钟后,救护员会准时出现,把老人接走。
两分钟过后,老板娘扭着肥腰,准时把一碗不放辣的豆腐脑端了过去。路过的时候,她还向程渝眯眼笑了一下。程渝一惊,低头赶紧吃饭。
他很想跑过去,把那碗豆腐脑拿走。可他能那么做吗?不能。
他很想跑过去,对老人说一声,让他别吃,可他敢喊吗?也不敢。
程渝有些郁闷,赶紧喝完最后一口,准备出门。一只汤勺突然伸了过来,碗里的汤又被盛慢了。
“程渝啊,不够了说一声,阿姨管饱的。”老板娘眯着眼,一脸微笑的看着他,让程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程渝在心里哀嚎着,闷头喝汤,看着老人剧烈的咳嗽,喘着粗气。
五分钟后,救护员准时出现,把老人带走了。
这一切都和梦里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今日程渝多喝了一碗汤。
七点钟,程渝挤上了无人公交列车,随着人流被挤到了靠近后门附近。
一个个熟悉而陌生的脸鱼贯而过,程渝知道再过三个站点,那件事一定会发生。可今天他准备做一次英雄,把那件事消灭在萌芽里。
七点一刻,第三站的人涌了上来,程渝被挤成了一块饼干,哭丧着脸。
唯一幸运的时,紧挨着一个身材苗条的白衣姑娘。柔顺的黑发摇摆着,不时从程渝的脸上扫过,特有的体香直直的朝鼻孔里窜。涌动的人潮让这具诱人而温热的柔软在怀里动个不停。
程渝强强抵住诱惑,低下头,寻找那一只穿着白色尖头高跟皮鞋的纤足,应该是右足。他努力回忆,因为再过十分钟,这只纤足就会被车门夹住。
下一站的人流还是给了程渝一丝机会,他总算看清了,这只纤足正是身旁的这位姑娘的。
程渝盯着表,还有三分钟不到,那件事就要发生了。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姑娘的肩。那肩缩了一下,可又无处可去,但姑娘并没有回头。
程渝有些心急,又拍了一次,这次那肩膀猛的一哆嗦,一张脸总算转了过来,眼里带着温怒和疑惑。
“注意你的脚。”程渝有些尴尬,但还是开口了,并指了指看不到的那只脚。
姑娘的脸变的涨红,甩了他一个白眼,又把头转了过去。
程渝看着表,就更急了,还有不到一分钟,他又一次拍了拍姑娘的肩膀。
把姑娘扭了扭身体,猛的转过头,眼里冒着火,抬手给了程渝一巴掌,嘴里大喊着:“流氓!”
随着喊声,人群躁动起来,程渝一下子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车门准时开了,又准时关上。程渝痛苦的闭上眼睛,耳边传来一声“哎吆!”和惊呼。车也停了下来。
程渝目送着那个姑娘被接走,他终于相信了,有些事真的是无能为力,至于英雄那就别想了。
逃下公共列车时恰好是七点五十。程渝数着点走过前台,习惯性的和那个站着的小姑娘打声招呼。然后低头朝办公室走去,他知道那个姑娘一定以为自己是个色狼,可这又要到哪里去解释呢?
九点钟的时候,程渝已经处理完手里的工作。他刚站起身,经理就站在门外向他招了招手,程渝心里一沉,来了,来了,该来的还得来啊。
果然经理交代他去某小区处理一个客户的故障。因为很急,必须现在就出发,程渝不想去,可有无可奈何。
九点三十,程渝准时站在马路边,哪个小区有些偏僻,必须要坐出租车才行。
一连等了好几辆,都是满载,程渝暗暗心喜。可下一瞬,他就傻了眼,一辆橘黄色的出租车停在他的面前,车牌的后三位恰好是梦里的数字。
程渝不想坐这辆车,向师傅表示歉意,那辆车又开走了。
可接下来,等了半小时,连一辆也没有,程渝在路边来回渡着步,不时抬手看表。
视野里出现一个橘色的影子,越来越近,最后停了下来。
“上车吧?我看了你好久了。”竟然还是那辆车。程渝有些无奈,但还是坐了上去,听着师傅不停的叨叨。
十点十分,师傅的通讯器准时响了,然后程渝听着师傅歉意的话,意思是他有个急事,需要再中途的一个小区停一下。
程渝有心不答应,可师傅态度很诚恳,不由得他拒绝。
十点四十,出租车在进入一个小区,程渝忍不住走了下来,师傅连连抱歉,连钱也没收,还说一会免费送他去。
可程渝却打心里不愿意。他朝马路上走去,准备重新打个车。可刚走了几步,却碰到一个人,竟然是小学同学,不由分说的把程渝拉了回来,因为那个同学恰好住在这个小区。
半小时后,程渝哀叹着走了出来,特意避开梦里的那段路。
然后眼里出现一个黑影,直直的坠落下来,血迹溅到了程渝的脸上,黏腻、冰凉,和梦里的情形不差分毫。
程渝逃也似的走了,他不敢停留,因为自己仿佛一个灾星,把梦境总能变成现实。
处理完客户的问题,已经是下午了。程渝很慌,他决定去医院看看。因为昨晚梦里的后半段过的飞快,好多细节他已经记不清了。可能接下来是去了医院,管它呢?只要不再死人就好。
程渝这么想着,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寒暄之后,约定好下午三点就诊。
经理的电话如期而至,下午程渝可以休息了。
程渝要去的是S市最大的一家医院的脑心理科。这是一个新兴的学科,研究一些奇异现象对人类大脑的影响。程渝目前碰到的问题恰好属于只一种。
那个年轻的女医生,程渝已经见过三次面了,从最初的惶恐到如今的无奈,她似乎对这些早已经习以为常。
可程渝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是有人在控制自己。这非常的可怕,因为这件事如果属实,将会成为一场灾难。
最后一句话不是程渝想出来的,而是那位年轻的女医生说的。程渝觉得自己脑子出了问题,应该属于精神病的那种,可那个女医生却不这么看。
正因为如此,程渝才对这位医生有了一丝信赖。
三点一刻,程渝坐在一个奇怪的椅子上,脑袋上是一个透明罩,不时闪着柔和的光。罩子后面的长臂上伸出一团密如蛛丝的细线,此时这些细线全都散开,缓慢的摇晃着,仿佛是另一种奇异的生物在蠕动。
程渝一点也不担心,甚至有些想要睡过去,因为他想不出哪怕一条,有关女医生谋害自己的理由。
半小时后,程渝端坐在女医生的对面,看着她认真翻看着手里的报告,他突然觉得有些喜欢。
女医生抬起头,露出一张精致年轻的脸,冲着程渝微微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程渝,你的报告很正常,至于那些梦并没有影响带大脑白质的记忆痕迹。”
女医生停顿一下,睁大眼睛仔细的盯着程渝,严肃的提醒道:“成渝,你在听吗?认真点。”
程渝赶紧坐的端端的,用力的点了点头,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就是揭开梦境谜团的关键。
女医生用纤手敲了敲桌面,接着说道:“不过,从前几次的报告结果对比看来,白质没有影响,但灰质里却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电位活动。这些电位活动很杂乱,目前还不能下结论。”
她突然低下头,一张脸变的通红,有些扭捏的说:“额,你是不是没有女朋友?”
程渝下了一跳,自己刚才的举动不会让她看出来了吧?一瞬间的迟疑过后,他还是点头表示没有。
“你,喜欢我?”这次声音更低了,让办公室的空气也凝固了。
程渝有些害羞,低下头,闷着声问:“
你怎么知道?”
“这个你别管,我只想问问你到底是不是?”女医生终于恢复了镇静。
“是!”程渝声音低的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这就对了,因为有一段电位活动暴露了你的心思。”女医生笑了笑。程渝也跟着笑了。
“我答应了。”女医生转身出门,落下了一句没头脑的话。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乱了套程渝有些浑浑噩噩,直到又一次躺在床上,他才想起,要继续对抗梦靥。
这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S市最大的一所智脑科研中心里,灯火通明。女医生站在一个老人背后,阴沉着脸。
老人头发稀疏,倒背着双手。
“觉醒的人还是太少了啊!”
“你说说我们这么做会不会把正常的秩序打乱?”
女医生还是没有开口,老人继续说道:“那个程渝很特别,对我们这一套脑波控制系统异常的敏感,这是一件好事,可弄不好会成为一场灾难啊!”
“你可明白?”
女医生用力的点点头。老人叹息一声。
“这些规律终究无法控制,不过爱却是能控制的,想爱就去吧。我老了,老了。”
他说完慢慢的走了出去,女医生露出一张迷人的笑脸,她在心里说:虽然不是人类,可谁又能阻挡智脑去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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