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啊老屋,不只是那列车厢各异的火车,还有那缓缓前行路上的风景线,有时候也可以是驿站——三个院子。
泥地卧房——小房间的窗外,是前院,是我们不常去的院子,也是被一道木门锁在外头的院子;为什么叫前院?可能是因为它在南侧吧?但那里种着的枇杷树和柿子树,高大茂盛,完全自主生长,年年果实累累。
每年6月左右,枇杷树上的枇杷开始成熟了。起先是青色的果子隐匿在树叶里,渐渐地转成青黄色,看着越发清晰,我就在房间里透过窗口数来数去。等到一串串果子都换上金黄色的外衣,大姨夫就爬上树去采摘啦。低处的果实,他负责采,我和姐姐拿着小篮子在树下接着;稍微高处的,大姨夫就自己提着篮子上,把篮子挂在结实的树杈上;等装满了一篮子就下来,休息一下,清空篮子,接着上去采。姐姐胆子大,有时候会随着她的父亲一起爬上树;我胆子小,只能在树下等,我喜欢树下铺得厚厚的常年叠层的干落叶,喜欢踩上去发出的清脆的嚓嚓声。9月左右是柿子收获季节,又是树上树下配合着分工,只是把小黄串变成了大红灯笼——每一棵挂满了果子的树,都那么好看,颜色灿烂温暖,树枝看上去沉甸甸的,空气里香甜甜的。我也会担心,贪玩的小野猫在爬树时会不会踩坏我的果子们。
采摘后的果子,我们会拿到场心,分布在地上,开始分拣,根据成熟度,大小,分门别类的,装在不同的筛子里或是纸箱里;自己留着些,然后分装送给邻居或者朋友。有时候,前面公房里的小伙伴在阳台上看到我们分果实,会大喊“哇,这么多啊,能给我一点可以吗?”我和姐姐就回叫道“你自己过来拿呀!”他们不会真的过来拿,但是每逢那时候,我和姐姐的自豪感就会油然而生,满脸得意洋洋。
去前院,必须先经过的是后院的一角,前院和后院之间一把插销锁,后院和灶间之间一扇木栓门;后院几乎半包围了半列火车——从灶间出门,顺势可以来到中间储物间的窗口呢。这个L型的花园,在我的记忆力,没有被打理得很好。有一棵橘子树,秋季也会有橘子吃;有一棵矮一些的枇杷树,这是我可以站着摘果子的福利。曾经应该有过一个小沟,可是我记得它是干涸的,只有夏天的雷暴雨可以暂时把它变成小河的样子;它的岸边曾经开过大丽菊,我的幼儿园小伙伴还来摘走过几朵,那花盘比那时候我们的脸蛋还要大;再深处,是过气的葡萄架,到底有没有结过葡萄,我不记得了,也许有过,也许只是我梦见过。这个院子和外面是相通的,我们用篱笆隔离开。可是篱笆会被猫狗钻坏,被风吹歪,被进来偷果子的人踩坏,所以大姨夫有时候还需要过来修篱笆,每次看到重生的又新又整齐的篱笆,我总是佩服大姨夫什么都会!
这个后院我不太爱去,因为坏篱笆让我害怕遇见闯进来的陌生人;下过雨,后院泥地就特别泥泞,和着杂草,既不美丽也不舒适,有时候还会遇见青蛙还是癞蛤蟆。但是,外婆会去除草,在灶间门口那块碎砖头围起的圈里种上她喜欢的午时花;她喜欢凑齐所有颜色的午时花,然后满意地欣赏它们;她会去审视篱笆,看看它们的状态是否可以胜任自己的使命;若是有陌生人闯进来,不管是无辜的迷路,还是使坏的顺手牵羊者,外婆都会去应对,友善地指路,要不就是严肃地驱赶。这让我多了很多安全感。
我那太多忘不了的童年记忆,都是在中间这片院子里——都叫它场心。从学说话一直叫到上了学,在某一天在学某一个课文时,才坚定地把场心和院子等同起来。小时候的户外活动,有百分之八九十,就是在这里完成的。
这个院子担着许许多多责任。它连接着通向大门口的弄堂;它的一侧有三扇门,从灶间、储物间、舅公的房间都可以来到院子里;另一侧也是种满了树,石榴树金桔树橘子树,这些都是舅公的宝贝,难得回来,也会给它们修枝浇水,他知道大人们忙得顾不上这些,还总叮嘱我要给树浇水,可是我也顾不上,我要做作业还要玩呢。但是这些树可争气了,依赖着阳光空气和雨水,每年都会准时开花结果,于是我们的果子名单上还有小石榴、金桔和橘子。大人们说石榴皮不能碰到嘴巴,嘴唇会烂掉,所以我小时候索性不吃石榴,金桔是大姨妈和妈妈喜爱的,我和姐姐喜欢摘橘子吃,姐姐想吃橘子了,就从自己家跑来外婆家,摘下马上吃。院子东边尽头处的水泥缸里是外婆最宝贝的月季花,虽然有尖刺,也不妨碍外婆细细呵护它们。
剩下的铺着细长青砖的大面积场地就是我们肆意玩乐的地方。艳阳高照的冬日,在阳光最直接的地方,大人们就搭筕——用两张长条高凳架起两根长毛竹,上头平摊开竹帘子,铺开被子晒,这样的晒被方式妈妈至今想念。我和姐姐就搬个小板凳猫着腰坐在被铺下面,有时候还会带点吃的玩的,感觉躲开了全世界,得意极了。
大部分时候,这块宽敞的地方任由我们支配。地上画些格子就开始玩跳房子;搬两张方凳出来撑开橡皮筋,就可以跳小脚蚂蚁和八只脚;丢沙包踢毽子,跳绳比赛跑步比赛随时展开;有时候我们自己编排一个舞蹈表演给自己看。很多时候,同学们爱来院子里玩,所以姐姐的好同学我都认识,和我玩的好的,姐姐也都熟悉。班会要有节目,院子也是最好的排练地……
外婆总更喜欢小女孩们来玩,一个个叫婆哇叫地嘴甜;小男孩来的话,外婆就会紧张一些,总怕他们去东边的井边贪玩冒险……
以前的冬天很冷,雨雪天后,屋檐下会挂起冰棱柱;但是雪天我们可喜欢了,虽说南方的雪堆不起大雪人,但是打打雪仗还是足够的。过年的时候,我们就特别不喜欢雨天,因为大姨夫就没法在院子里放烟火啦。每年过年前,外婆会带着我们去采购烟花,选大的好看的,毫不吝啬,她还会记得去年买过但是不好看的,今年一定不买了。除夕夜里,就等着烟花绽放啦,住在公房里的小伙伴们也会在阳台上一起欣赏我们的烟花,他们依然会传来叫喊声。
以前的夏天虽然没那么热,但太阳也是火辣辣的。只要我从院子里穿梭到其他房间,而不是走室内路线,妈妈就说我是傻瓜蛋。舅公回来了,就会提几桶井水,洒在地上,帮助降温,我喜欢闻被水激起的泥土气。降温后的地面没那么炙热,我们就搬出圆桌,在院子里晚餐,玩牌,接龙,吃西瓜,乘凉,数星星,直到困了去睡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厌倦地在这院子里长大。记忆之前的故事听妈妈告诉我,记忆之后的故事说也说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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