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步走进校园,目光越过高大恢宏的教学楼,落在天外漂泊的云上。秋风瑟瑟、晴空高渺,突然想起海子的《八月之杯》——
八月逝去 山峦清晰
河水平滑起伏
此刻才见天空
天空高过往日
……
最近一直在重新翻看林语堂先生的《苏东坡传》和李一冰先生的《苏东坡新传》,脑海中突然闪现这样一个念头:如果海子生活在北宋,能否活得风生水起;如果苏轼生于现代,会否是不一样的结局?
两位我爱的诗人,同样的天纵英才、同样的年少成名、同样的赤子之心,为何一位历尽磨难仍乐天豪迈,一位却路尽难返、卧轨山海关?
北宋文人治国,且不论山河是否永固,单说文人的社会地位在中国的封建史上几为最高。诗人更是时代的弄潮儿,上至皇帝妃嫔、王公大臣,下到平头百姓、街贩走卒,无不爱诗敬诗人。北宋太祖誓碑言曰:“不得杀士大夫”,由此可见一斑。因此苏轼虽经“乌台诗案”,却也免得一死,与此不无关联。而如今,诗歌渐流为小众,甚至有人调侃,骂人当骂其为“诗人”。海子诗歌今以逐渐为人认同,其时却也受过不少抨击,而视诗歌为理想为生命的海子不免身心俱伤。
苏轼有三段感情——王弗、王闰之、王朝云,这三位女子无不倾尽所有爱苏轼,纵使闰之焚其诗稿,也不过忧其惹祸、爱其夫君。海子的四段恋情却是短暂的安慰、长久的伤痛,如同他在《四姐妹》中写到:这是绝望的麦子,永远是这样,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
与其说是命运的悲剧,不如说是个性的悲剧。
苏轼学儒、学释、学道,瑜伽、炼丹、配药,精诗、善书、善画,他不仅是文学家、书画家、哲学家,也是美食家。苏轼对吃是深有理解。《东坡海南食蚝》记:“无令中朝士大夫知,恐争谋南徙,以分此味。”《猪肉颂》赞:“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老饕赋》言:“盖聚物之大美,以养吾之老饕。”于卑微境识万物之细美,其爱生活如此,怕是舍不得死吧。
苏轼告弟子:“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吾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如其昔日好友章惇,曾因党争将苏轼一贬再贬。后俟其贬谪,苏轼却无心报复,甚至都未将其当成仇人,他写信告慰章惇“海康(即雷州)地虽远,无甚瘴。舍弟(苏辙)居之一年,甚安稳,望以此开譬太夫人也。”他纯真、质朴,敢说敢做,一生率性而为。因为他的率性,吃尽了苦头,但也因为他的率性,才得以看淡得失,不管顺境逆境,都能笑看风云、淡看人生。
如果说海子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那么苏轼即为“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辉煌过、也落寞过,前行是一种美,但适时地回首停步,便使得生命有了更大的韧性,而此种韧性往往能够支撑着走向更宏大波澜的人生。
人生匆匆,倏忽而已。能写出精美的诗,是一种本事;能活成一首诗,却是极大不易。就像荷尔德林说的:“人生充满劳作,人当诗意栖居。”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