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饶

    街上见到了几十年认识的朋友老饶。他已是老态龙钟，我也是两鬓斑白。两人哈哈一笑，聊起当年因酒而起一段故事……

    当年的老饶四十多岁，那可是精神劲儿、派头儿十足。他是地市外贸局（现在的外贸都合并到商务局了）的一名干部（外贸干部在相当年那可是吃得香）。个头不高，梳了一个大背头，人看起来很精干，属于分管外贸出口产品收购的一位货源科科长，和省外贸机关是上下级关系。那时我刚刚毕业分配到省外贸工作，也就二十啷当岁，经常到各地市出差，说好听点算是检查工作吧，其实也就是走马观花，游山玩水。虽说那时我也只是省外贸机关的普通工作人员，可到了地市县下级单位，赖好是从省里来的人，也是风头十足。一到地方，对口的大大小小的官员跟着作陪，老饶也是其中之一。

    那时我年纪轻轻，刚刚从学校毕业出来，文文弱弱，和几个同事一起到远离省城三百多公里的地区衔接出口货源的事。在接风的宴席上对口的外贸局的领导轮着敬酒，同事们也都频频举杯。我因刚刚毕业出校门，属于生瓜蛋儿一级的，不会喝酒（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年轻人，不像现在的年轻人生活好，早早就学会了喝酒，而且是啤酒红酒白酒三种全会），因此对地方外贸官员的敬酒都一一回绝了，只是以茶代酒表示谢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开始活跃起来，大家相互敬酒攀谈。我是第一次出差，人缘不是太熟，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老饶看我没有动静，年轻轻的又一点酒都不喝，摆什么谱。用老饶的话就是省里来的人咋啦，来我这地方就得听我的！大有我的地盘我做主的之意。这人姓饶，可不饶人，这不，他开始对我不说话不喝酒的行为不依不饶了。

    他起身先分别给一起去的同事们敬过酒后，然后走到我的座位前给我说：“你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小地方，我看你半天没有动静，你得给个面子，多多少少你总得喝杯酒吧，不让就显得我们慢待了你。”我赶紧他解释：“饶科长，我真不会喝酒！再说了我们都是一个系统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慢待不了。”同事们也都说我确实不会喝酒。

    “不会喝，谁信呢！”

    老饶说着从酒桌上抓起酒瓶，斟了满满一杯酒一扬脖，一饮而尽，并把一滴不剩的把空杯展示我看：“咋样，我是舍命陪君子，先干为敬！喝不喝你看着办！”

    哇，我的老天呢，足足有一两的白酒，他居然像喝凉水一样一口灌进了肚里。吓得我打了个寒颤，小身板开始发抖。我以前那见过这样的阵势，也没有像老饶这样开门见山就往肚子里大口灌酒的人。于是我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端起茶杯连连说到：“饶科长饶科长，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从学校毕业，以前从来就没有喝过酒，真不会喝酒。你是前辈，我以茶代酒敬你。”

    老饶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不是我说你，你问问在坐的各位，我们搞外贸的那个不是酒精考验。像陈不倒，乔不醉，马一瓶的酒外号，在我们外贸人里面比比皆是，要不然我们咋做外贸和鬼子们谈判？”众人也跟着附和说就是就是，我们外贸人有钢一样胃，有拧出酒的肝儿。我脸一红，连声说道：“往后我一定好好学，学会喝酒，也练成一个不醉之人！”

    “哎，这就对了，喝吧！干一杯，先练练！”

    “不不不，饶科长，我以后练，今天就不练了吧？”

    “不行，今天我盯上你了，你说啥也得把这杯酒喝了！”

    “这，这，这……”我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老饶抢过话头说：“别这这这，我正式请你把这杯酒喝了！”老饶好像下命令。我无助地看看一起来的同事，几个同事在酒精的作用下这时也纷纷说，喝就喝了吧，稀汤寡水的就一杯酒，药不死。听他们这样一说老饶更来了劲：“看看，他们都说药不死！况且，这也不是药啊！”

    没办法，我只好端起了酒杯。但手还在颤抖：这可真是我第一次端起一两的酒杯喝，我真不知道后果会如何，听天由命吧。

    大家见我还在犹豫，于是都借着酒劲儿起哄：“干了，干了！”

    看来这杯酒不喝是不行了，众意难违啊！

    我狠了恨心：一不做二不休，搬倒葫芦洒了油，豁上了！于是我一咬牙一跺脚，一两的白酒一点不剩倒进了喉咙！大伙儿一阵欢呼：终于开喝了！一个同事哈哈笑着调侃说：“他这可是处女喝啊！难得，大家见证！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跟着大笑。

    这杯酒进了我喉咙，就像火炭儿，顺着食管灼烧着进了我的胃里，霎时，肚子里像着了火。天呢，怎么这样烈呀？我十分害怕。心想：这下完了完了，这还不把人难受死？

    可是，事情出乎我自己的预料。下肚里的烈酒让我感觉像打了一针兴奋剂，虽说烧灼，但也像注入了一股动力，感觉十分畅爽啊！眼前一下子明亮起来，人也霎时间有了精神，别说，酒这玩意儿还在不错，爽！看来，我还能适应酒的烈度啊。

    老饶一看我喝完一两酒，面不改色心不跳，哈哈笑了起来：“看看，你说你不会喝酒，这不也行吗？喝了什么事也没有。哼哼，看来你酒量隐藏的够深啊！”我赶紧辩解说我真不会喝。

      “那我今天教你会喝！”

      老饶说着又倒了一杯：“来，再怼一杯！”

      我说不能喝了，这一杯就可以了。老饶说：“不行，必须喝！大家都喝那么多了你才喝一杯酒那怎么能行？既然开了个头那就继续进行下去，有第一杯就有第二杯，有初一就得有十五，不然我不会让你出这个门！”我说饶科长我第一次喝，一杯就可以了，以后我练成了我一定多陪你喝几杯！

    老饶打了个酒嗝，嘿嘿一笑：“那就今天开练吧！”我近乎哀求说以后再喝再练。

    “不行，绝对不行！”

    老饶酒精上头，大声喊着：“今天你不喝我们俩个没完！”

    因为有一杯酒下肚，平时书生气十足的我，在酒精上作用下，一下子来了胆子。听老饶这样给我没完没了的纠缠，心想：不就是喝酒吗？老饶唉，老饶，今天就算是喝死也不能让你这样的羞辱我。我“唰”的一声甩掉了外衣，“啪”的拍了一下酒桌：“别说了你！饶科长，你说咱怎么喝，就怎么喝，奉陪到底！”

    “好，哈哈，终于把你激起来了，算你有胆。你打听一下，在坐的谁不知道我老饶的酒量，半斤不倒，一斤开胃！”老饶虚张声势地喊着：“服务员，拿瓶酒！”

      一听老饶又要拿瓶酒，众人面面相觑，服务员也犹豫不决。

      “拿呀！”老饶大声朝服务员着喊着：“你还看什么，我老饶的话不好使啊？快点！”

      这嗓门吼的震天，吓得服务员赶紧走出去拿了一瓶大曲酒过来。老饶接过来“砰”的一声墩在了酒桌上对我说道：“来吧，我和你一人一半分了，干掉！”

    天哪！这老饶一定是疯了，一瓶酒俩人分了干掉。那还不把人给醉死？

    于是当地的人员和我们同事都纷纷劝老饶酒喝好就行了，自己人不要斗酒。老饶指着我说说我没有喝好，有没有好好喝酒，我借机下台阶说我喝好了！

    “你不要说话，就让你喝！”老饶冲我大声吼道：“我就是给你喝！”

    我一看这老饶分明是觉得我年轻，没有喝过酒，不把我弄醉撂倒不算个完。好，好那个老饶，你欺负我年轻，我反正也不知道自己喝完会怎么样，醉就醉吧，死就死，有什么好怕的，让我也尝尝喝醉酒的滋味。于是我愤怒的大叫一声：

    “倒酒，一人一半就一人一半！”

    老饶听我一喊，先是一惊，然后哈哈大笑，连连喊几声好好好！说时迟那时快老饶麻利地打开满满的一瓶酒，“咚咚咚”倒满了两大茶杯，目测一杯至少有四两。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毁自己吗？但事到如今话已经出口，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我盯着这两杯酒，等待老饶说话。

    “来吧，兄弟，你挑！”老饶说。

    “饶科长，你跳！”

    “你挑！”

    “好，得罪，饶科长，我挑！”

    说完我挑了一杯最满的放在我的面前，另一杯推到了老饶面前。

      我端起了酒喊了声：“干！”

      老饶不露声色地看着我：“你先干！”

      “什么？我先干？”

      “你年轻，你先！”

      “我要干完……“

      “你不用怀疑我会不干，你干完，我就干！”

      “好，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我这会什么也不想了，什么也不顾虑了，一付视死如归的模样，抓起那玻璃杯，在众人的惊呼中，“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小半斤酒下肚，哇，真是五脏俱焚，胃好像要炸了一样，就在里面直翻腾。我赶紧稳住神儿，提醒自己，不要当场把酒喷出来。稍息过一会儿，我便镇定地缓过神来，我自己都惊奇我喝一玻璃杯酒没有事儿，我以前是没有喝过酒，想不到我天生有这么好的酒量。

    我朝老饶静静地说到：“饶科长，请你干！”

    目睹我一口气喝完这一大杯酒，又沉着镇静坐下来，老饶这下坐不安稳了。原来老饶期望的是我一杯酒没喝完就当场倒下，他就可以不喝了。现在看来他的愿望落空了。我催促他喝，他说一会儿喝。我等他一会儿，他还是没喝。大家说老饶人家都一饮而尽了你就快喝吧！老饶嘿嘿一笑对我说：“兄弟，我刚才是给你开玩笑，你还真的喝了？”

    “什么？你是开玩笑？”我噌的站起来，火冒三丈，厉声说道：“你喝不喝？”

      “不喝！”

      “你再说一声？”

      “不喝！”

      老饶话音刚落，也是酒精上头的我操起一把椅子就要去砸他。众人看势急忙拦住。老饶也自知理亏，狠狠瞪了我一眼，嘴里蹦出几个字：“算你狠！”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艰难地喝下这杯酒，随后紧接着就听“咣当“一声，酒杯落地，老饶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众人惊呼着上前扶住了他……

      当老饶从醉酒中醒来的时候，睁眼一看是天花板，移动身体，光溜溜的在浴缸里面躺。老饶当场倒下后，被大家抬到了宾馆，放到浴缸里醒酒。

      第二天我们一行要返回省城了，老饶等人前来送行。我看见老饶连声说：“对不起，不好意思，饶科长，没想到让你喝高了”。老饶拉着我的手说：“你行啊，下次还敢来吗？来了有你的好！”

    我这时已经对自己的适应酒的能力有了了解，所以我自信地给老饶说：“饶科长，我来，不但敢来，来一次我收拾你一次！”

    老饶看了我半天，没有说话，尴尬地笑了笑。这时，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出别人洋相的人别人也会出自己的洋相。他使劲和我握了握手。

    一干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