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君之
《孤城旧事》晏清与杨少君的小传。
最终,我还是用鲜血的深红色,换了你一抹残妆浅红。
「人物小传」可曾识得东风面,可叹深红爱浅红【一】
那是去年的一个下着小雨的秋夜。一位少年在屋内来回地踱着步。
本来他最近就诸事不顺,这次来到小城也是去见一个他并不想见的人,本来就心生厌烦,偏偏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有一只猫在凄凄惨惨地叫。
不堪其扰的他披了一件衣服走下楼去,还没等下得楼去,就听不见猫叫声了。只看到一位女孩为猫撑伞,将猫抱在怀中。
“你应该就是我要等的人了吧。假装斯文,手上有块烫伤疤,像一朵小荷花。没猜错的话你的名字就是杨冠明。”
此刻换男孩惊呆了,还没说出什么,女孩就把头转过去了,猜不出,她是害羞还是不耐烦。
“我的名字叫晏如,今天来,是来讲一个故事。”未等男孩回话,女孩就自顾自地开口了。
这个故事,要回溯到遥远的抗战时代。
【二】
那时这里,还没有高楼林立,只有一个简陋的小戏台。
小城的人们都以唱戏为生,孩子们从小就会吊嗓子翻筋斗,其中有一个孩子唱得最好,除了戏之外还有一身功夫,伙伴们都叫他“浪子燕青”。
虽然大家都这样叫他,他心中还是觉得不配这样的称号。他不过是名字取得与其相似,叫作晏清而已,父亲当初为他取了这个名字,也是希望海晏河清,天下能够有真正的太平。
所以他总是笑着解释说“水浒传里的是浪子燕青,我是晏清,海晏河清。”为此他还把燕青的“燕”读成了平声。
尽管已经作了解释,这个称号还是有人叫。他见自己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就坦然接受。经常在有恶霸入侵的时候保护他们。
偏偏有一件事,让他再也不想让自己有这个称号了,因为这个他所遇到的恶霸,不是他所能撼动的。
【三】
使他产生这想法的,是一个女孩。
她叫陈惜君,是小城有名昆曲艺人陈凤鸣的次女。她的姐姐陈惜真与她皆是人美声甜,嗓音之清脆无人能及,老人们都说,像她们这样好的角儿,世上难得一见。
晏清起初是不相信,但一听果然是非同凡响,再加上他们都对戏曲有着一腔热忱,他也在和陈惜真的相处中渐渐与之情投意合。
然而命运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给人致命打击。
那一天,一位大老板带回来几个话音奇怪的人,说家中有人过寿,希望惜真小姐去捧场,就唱一首小曲,寿宴过后便回,赏钱一分也不会少。
他看出其中有诈,那几个口音奇怪的人分明是之前扫荡过小城前几个镇子的日本人!想要出手阻止却被老板的几个家丁拦住,他们一齐上前控制住他,任他怎样挣脱呼喊,惜真还是被带走了。
说到底他也不过就是个唱戏的,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的结局。留给他的,只有难以忘却的愤怒。
他永远也忘不掉,惜真下身满是鲜血的尸体是如何被抛在他们家的大门外。更忘不掉那些人对她尸体说出的轻佻亵玩的话语,甚至有的人打算“即使是死了也应该让他们玩个够”的说辞。
陈凤鸣看见自己的女儿被这样侮辱,双眼含泪冲进屋去却被一枪击中。连话都没说就倒在了他的面前。
他当时能做的,只有默默地将她的尸身抱在怀中。
她的身体还在温热。只是她永远做不了自己的妻子了。
忘了是怎么走出来的,只记得那群人指点他的鼻子,称他为支那人。
只记得明明一个很美好的家庭,瞬间家破人亡。
他只得将这个家仅存的小妹妹惜君带出,交给自己的师父杨仙歌抚养,并为她改名杨少君。
他从这个女孩盯视自己的眼神中,发现了敌意。
他知道解释也无用,只得以一声长叹作为回应。
“对不起,我和那个忠心救主,神通广大的浪子燕青相比,差得还是太远了。”
他在远处看着她慢慢长大,她除了练习吊嗓子,唱腔和身段,还有一项绝技——
把扎枪用尽全力抛出去,在天上停留一段时间后正中目标。
他瞬间明白了,她想做什么。却很难下定决心去支持她。
【四】
日本人的进攻日渐临近,随着敌方飞机的不断轰炸,小城也即将陷落。
因为小城以戏曲闻名,不少日本人打着听戏的幌子,强行掳走城中老弱,做一些不轨之事。近日不知从哪里听说杨少君是杨仙歌亲传弟子,唱曲十分动听,非要杨少君登台唱一次戏。
杨少君为了自保,只能说自己未出师,不便唱戏。期望救助群众的富商苏汶澜此刻也反复叮嘱晏清,小城里会功夫的人不多,一定要尽力护佑杨少君的安全。
晏清嘴上说懂得,眼神却是心不在焉。他知道少君这些年来,因为她姐姐的事情还对他耿耿于怀,他即使有心,也只能化作无意。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少君家十一岁的门童岳晖来到他面前,悄悄告诉他,不必劝阻杨少君了,她已经同意给日本人唱戏。
虽然岳晖年纪小,却是长工出身,他所说的情况应该不会有错。
这句话燃起了晏清的怒火,杨少君这是要做汉奸吗?她忘了自己的姐姐是死于何人之手吗?她忘了自己的真名实姓吗?她这样做,不仅玷污了自己师父的声誉,还出卖了自己的国家!
虽然劝着自己冷静点,但脚已不听使唤,只是一门心思地向戏台冲去,见红木做的戏台上杨少君正在梳妆打扮。
他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台去,指着她的鼻子想要斥责一番。见杨少君正仰着头看他,左手无意识地拨弄着戏服上的翎子,动作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展露出许久未见的笑意。
“当初,你们谁也没有帮助我的姐姐,今天,我自己来帮助她。”话音未落,扎枪脱手。晏清闪躲间,正扎在中心雅座上,不偏不倚。
“晏清,你的功夫好,和苏先生他们把群众转移走吧,此番一别,再不相见。”
晏清浓眉深锁,低下头久久不发一言。
就在少君的脚步将要离开戏台之时,她听见了晏清低沉的呼唤。
“就让我和你,一起演一出钟馗伏妖传吧。”他的眼神绝望中带有深情“只有这一出戏码里,要用到扎枪。”
演出的日子日益临近,岳晖说自己已经没有家可以回,决定留下来,还带来了敌方的翻译苏广义。后来听岳晖说,苏广义也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他用戏曲打败敌人的想法,恰巧与他们不谋而合。
他们把扎枪换成了真的,配合扎枪的火折子也已经埋好。他却在此刻有一个想法,想代替少君去死,他和苏广义说,演出的时候可不可以让舞台塌向自己这边,让少君活下来。
但苏广义只是摇摇头,木制的戏台,加上火折子的效力,基本上是无人可以生还的。
晏清听到如此也不再问。
曾经想要保护好小城的人,
却再难以保护一个人。
演出照常开始,当年曾经拐走少君姐姐的日本少将,听从苏广义的安排坐在了中心雅座。
而晏清则站在后台离火折子最近的地方。
既然没有能力护她周全,就用生命保护她吧。
戏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其中有一个戏码,是岳晖扮演的小弟弟被姐姐发现,姐姐为劝阻弟弟抛出大扎枪,弟弟闪躲间被钟馗罩于钟下。
只有这一个机会,成败在此一举。万一扎枪投偏了,行动就全败露了。
岳晖主动提出,到时候会借力将扎枪推出。反正他在这世上也没有亲人了,看着哥哥姐姐全部死在他的面前,他也会很痛苦。
他们把全部生的希望留给了苏广义,尽管广义也万般推辞。但是他们认为必然有一个人要活下去,而一个有文化的人,比他们活着更加重要。
就这样戏按部就班地唱下去,扎枪抛出,火花四起。
后期人们在戏台的残骸中发现了杨少君,她还像生前一般,姿容俏丽美好。
而在她身边的另一具残骸,双手仍然紧紧环着她。在那具已经烧得分辨不出容颜的尸身上,有弹孔和烧伤疤,看得出她是在他的保护下,才得以留下全尸。
只是他再也等不到她的原谅了。
【五】
“接下来的故事你都知道了。”女孩说“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两家的后代世世代代都定为至交,是因为我们的家谱内有这样两位勇敢的先人。但是既然你不想见到我,我也不和你啰嗦很多了。只希望你以后能够更多想想自己的未来,不要做傻事。”她将一张纸条递给他之后离开。
男孩撑着伞在雨中站住,的确,他在见她之前是有轻生之念的。
他看了看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一段话
“晏清在最后一刻问少君:你还恨我吗?
还没来得及回答两人就淹没在火海里,
但如果少君能回答,一定会这样说。
我不后悔,从你回答我的那一刻,就知道你是那为万民着想的浪子晏清,人都有一死,但是要死得其所,无愧于心。这样,才算不枉此生。”
男孩看到之后还想说什么,但已经听不到,只能听见雨滴淅淅沥沥的声响。在不停敲击着他的心弦。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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