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prite
父亲节这天,我回家得比平时早,腹中除了走狗屎运捡到的一只秃鹫吃得只剩下骨架的臭鼬,再也没有别的了。
尽管今早出门时,邻居丁大娘反复叮嘱我说,黄羊群会在太阳落山时分来到天姆山脚,要我一定一定不要错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狩到黄羊,带回去。
我腹中揣着一只臭鼬骨架,摒住呼吸,耐心地伏在荆棘丛里等待。
日落西山,正当我将要听闻到黄羊的脚步声里,我的心忽然一阵心惊肉跳。
无缘无故,无法辨别这心悸来自何方,去往何处。
就像当年巴狗被蹩豹追杀,命丧赤崖那天的突如其来的心悸一样。
我赶紧收起气息,飞奔回大涯洞。
一路飞跑,心跳越来越快。
尽管白天在树林边穿梭边呼叫,非常危险,我还是忍不住在离洞口还有半里的松林里大呼
:“大崽!!小崽!!你们在哪?”
很快,传过来小崽的声音
:“娘,我们在这儿,在这儿。“
我这才放慢了脚步,把气喘平。
我看见丁大娘从我家出来,一脸沉黑。
虽然崽儿安全,但是从丁大娘脸上,我还是觉得有点不祥之兆。
原来,今天大崽带着小崽企图越过天风岭去赤崖寻”巴狗阿爹“,被丁大娘及时发现了,在被轰回来的路上,大崽儿被滚下来的山石砸伤了脚。
大狼崽儿,从小就被巴狗带歪了。
打架,去人类村里偷鸡都带着他去放风,爷俩儿结下了深厚的拜把子友谊。
巴狗死的那天,本来也是想带上大崽儿的,但不巧大崽儿感冒了,所以没去成。
大崽儿那时3岁,只知道巴狗阿爹要去赤崖找蹩豹所报仇,很快会回家。
而此去,巴狗阿爹再没有回来过。
那天,是狼族父亲节。
而每年的父亲节,我这对狼崽儿就像被下了咀咒一样,总会被弄出大大小小的意外来。
我曾经跟巴狗激烈地吵过:
:“做狼能不能遵守狼道,安分狩猎,不要去惹怒不该惹的事情。”
巴狗,抽着打架时被打歪的右脸,浪荡地说:
“怎么?后悔了吗?大小姐?
我就是这样了呀,二流子一个,没文化,人又穷,你不也跟了我吗?
过不下去,就走呀,回你的狼王老爹家去呀。
还跟着我干嘛?”
是呀!
跟着他干嘛呢?
我本来是狼王家的千金小姐呀!
看着躺在石榻上,痛着眼眶满是泪水,却不敢吱一声儿的大崽儿。
我的眼泪又下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本是儿狼王家的千金小姐呀!
如今落得个夫亡子残,饥不择食!
今天是父亲节,也是巴狗的忌日。
我想念我的父亲,他曾疼我如掌上明珠。
我也恨我的父亲,我追逐我的爱情有什么错?
就因为忤逆了他,伤他至深,他因此昭告天下,从此父女情份已断,死生不复相见,怎能如此绝情?!
我想念我的巴狗,狼国好儿狼万万千千,可我偏偏只取一瓢饮。
还记得那年爹爹60大寿,举国大赦,狼城大开,狼国子民纷纷入城朝贺。
好久没试过这么热闹了。
我又偷溜出了狼宫,欢喜雀跃在树林里头逛着,忽然一只高大的野狼窜到我面前,一把夺过我手上的果饮,仰面一气干了。
从来没有见过野狼的我,忽然一阵心悸,不争气地低头脸红起来。
野狼,看我低头,以为我要发作,“Biang”一下弹开老远,抬头嚷嚷着说
:"喂,这果饮,可是有了我的口水了呀,再还给你,你也不会喝了吧?”
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的果饮被抢了,这时候应该生气才对呀,额.....慢热性子如我~~
于是,我抬头怒睁着他:"臭狼!还我果饮!”
野狼原来高大威武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嘻皮笑脸地说
:”俺不是臭狼,是臭狗。我大名巴狗,如果不嫌弃,叫一声巴哥也行."
我才认真看着他的模样,痞里痞气,却长着一副俊朗的面孔,一头飘逸的浅棕色狼毫,被微风吹拂得一动一动的,果真不像狼,像狗。
每一个细胞都是灵动雀跃的。
这与我在狼宫里认识的木雕一样的狼脸,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好奇心的牵引力早已大于那区区一盏果饮。
我迅速地低头,大口呼吸,努力平复我的心跳。
可是,越努力,越没用,心跳依然擂鼓般跳动着。
那该死的臭狗甚至凑过来,在我耳边,轻声地说: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莫非....对巴哥有意思?“
我举起前爪,一掌甩过去,怒而拍之!
他迅速倒地,”嗷嗷“地痛苦呻吟着。
我慌了手脚,赶紧凑过去,看他的伤势。
他嗷得更大声了,身体不断地滚来滚去。
我更内疚了,努力凑近他,围着他转。
:”喂,你怎么啦?我好像没有使什么力气呀,你没事儿吧,对不起呀.....“
他忽然身体蜷缩起来,背对着我,躺地草地上一抽一抽地动着。
像极抽筋。
我更怕了,蹲下身来,想察看他的伤势。
刚蹲下身,谁知道,他两只前爪一把张开,把我搂了过去。
贴近,贴近,从来没有过的贴近。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待清醒过来时,我发现我被巴狗搂着,在一条长长的,软软的草坡上缓缓向下滚着。
我看得真真切切,一汪清澈如星空的眼眸正直直地望着我,没有恶俗,没有痞气,只有单纯的爱意。
那绵绵无尽的草坡,仿佛远在宇宙的尽头,而看到彼此在对方的璀璨星空唯一存在的那一眼,凝结成了万万年。
弱水三千,我仅取了一瓢饮;
银河浩渺,我只摘了一星戴。
没过多久,狼族公主淫乱,与流浪最野狼苟合的流言传出,狼王震怒,狼宫昭告天下,狼公主不守狼道,被开除皇籍,永世不得复入狼宫一步。
未几,与狼峰对望百里之遥的天风岭大涯洞,我和巴狗的小家在此扎根了。
生活维艰,个性高傲,桀骜不训,如我,在这小小的山洞里,摒弃过去的公主身份,认真地维持着尊严生活着。
可是,流浪惯了的巴狗,却放不下流浪的自由。
三天两头就外出,嘴上说着去狩猎谋生,我心里都清楚,他是想要原来的自由。
是我这个牢笼困住了他。
这本不该有缘分,因我执着于那一眼万年的凝望,最终痛苦了两代狼。
我恨巴狗,你是走了,黄泉之界,你又回复了自由身了。
我却还是要担负两个狼崽儿的生活,一个人把痛苦压在身上。
有多累,你知道吗?
我恨你,你知道吗?
往事如烟,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我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着。
大狼崽,看见我哭了,嘤嘤嗡嗡也啜泣起来。
他的小爪,拨了拨我的肩头。
低沉地说
:”娘,对不起,我错了。
我早知道巴狗阿爹已经死了,可是他那走的最后那天跟我说过,
赤崖那里有一株曼陀果树,每年父亲节,都会结一次果,那果树是蹩豹守卫着的,每年结出的曼陀果只贡献给狼王。
巴狗阿爹说娘最爱喝曼陀果的果饮了。
他从前欺负过娘,抢过你的果饮,他要摘回来,送给娘。”
我紧紧抱过大狼崽儿,泪水决堤大哭。
大崽儿,反过来,轻轻拍着我的背,说
:“阿娘莫伤心,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惹你哭了。
我答应巴狗阿爹,我要照顾好弟弟和阿娘,再不让阿娘伤心哭了。”
通过婆娑泪眼,我捧起大狼崽的脸,认真地看着。
眨眼,大狼崽儿如今也8岁多了,眉心处也有一撮浅棕色的狼毫,长得也如当年的巴狗那样健壮。
他裂开嘴笑的时候,像极了当年痞里痞气的巴狗仍在突然从树林里窜出来吓我一跳的模样。
恋巴狗,生巴狼,生生息息,宛如昨日重现。
我深深在大狼崽的额上印下一吻,紧紧地,紧紧地搂过了他。
一定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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