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嫁衣如火灼伤了天涯,从此残阳烙我心上如朱砂
互许
林若深一夜之间便名动京城。从羽林骑到征北将军,从寂寂无名之辈成为家喻户晓的英雄!这之中有感叹他从奴隶到将军的,有敬重他一战成名的,也有羡慕他有个好长姐的……一时间,朝堂之上,江湖之中的谈资莫不是这位林家儿郎。
倒是林若深对此讳莫如深,只领带将士驻兵在新建的五原郡,抢修边塞、筑沿河防御工事,一如既往的整饬部队、操练士兵。
随着圣旨而来的,还有阿姐的家书,信中言明安阳长公主已亲自送阿娘和师傅到皇上御赐的平安侯府安置下来,并购置了日常用度,派遣了一众婢子们前去服侍。信中转达了阿娘的愿望,希望林若深感念皇恩浩汤,回京后娶安阳为妻。
不用脑子想都知道,阿姐今日能成为婕妤必与安阳长公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林若深觉得自己还是太小看安阳长公主了。这个曾有傲骄公主病、狂妄随性的女人,在历经丧亲之痛后,却能如此深谋远虑,的确不容小觑。
他当然不会拿自己的婚姻作这种权利交换的筹码。此事必须向当今圣上秉明,若不允,那就放弃军功爵位,解甲归田。效仿陶朱公,与冕儿做一对扁舟侣,远走江湖。如今母亲、师傅和阿姐已经有了好的归宿,自己算是无愧天地了。
自战场下来,林若深便已传书给冕儿报了平安,并在信中附词一首:“待卿长发及腰,我亦拔剑出鞘。自古男儿当逍遥,岂肯庸人自扰。河山万里多娇,春风拂面料峭。浩浩大江滚滚涛,排空直上九霄。烈烈彩旗飘,冉冉红日杲。相思付青鸟,玉笛吹散无情道,伊人轻着紫绡,伴我白头偕老。”
随后,冕儿以一首《摊破西江月》应和了他的深情:“待我长发及腰,为我梳妆可好?一支红绳结发梢,萦萦心间缭绕。刀光剑影难料,天高地远不晓。不慕红尘万丈高,君侧岁月静好。空闺独寂寥,难耐音信杳。流年逝水少,与君结庐清江棹,同看明月松照,世外俗尘何扰!”
定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后,林若深便归心似箭。然而,远在边关的他却不曾料到,他和戚冕早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制衡
事情还得从安阳长公主说起。
当林若深斩杀戎狄右贤王的消息传回大齐后,安阳长公主大仇得报,喜极而泣,到墓前祭酒告慰了丈夫和女儿后,便来到禧庆宫长跪不起。
午后骄阳正盛,当今圣上正与婕妤在宫苑内纳凉对弈,听到通传后,皇上便允了长姐觐见。之前他便听闻阿央提过安阳倾慕林若深这档子事,但想着林若深毕竟出身低微,贵为皇族的安阳若想再嫁,多的是世家大族等着,何必下嫁一个自己府中的奴隶。因此,便遣了阿央再次询问,安阳长公主的回应却只有两个字,很好!
如此,也好!大齐朝如今正是用兵之际,赵允将军毕竟年迈,行军打仗已显力不从心。而此役的获胜也为后面军权的交接铺平了道路。有了这两桩联姻的制衡,林若深即使手握重兵,也不怕他会拥兵自重。此事正好顺水推舟。
皇上向跪地不起的长姐问道:“你我一母同胞,嫡长姐有何心愿,但说无妨,朕定会恩准!”
“林将军是我的恩人,望皇上成全安阳的一片赤诚之心!”
皇上扶着阿央的小蛮腰,笑道:“你们姐弟也算与我们皇家有缘!待大军班师回朝,朕酌日赐婚!”
谁料大军尚未班师,朝中已经为接下来是和亲还是再战闹得不可开交。
几日前,户部的一纸奏章,像一只火药罐子,炸得大齐朝廷乌烟瘴气。无他,就是大齐捉襟见肘,无力筹措军费了。中原大旱、黄河决堤、北方蝗灾、西南匪患....如今海内虚耗,户口减半,各部都指着户部要钱。
不过数年,对戎狄的战役,已投入了14万匹战马,40万兵力。而十几万伤亡的战士和损伤的战马已将大齐积攒十余年的钱财付之一炬。
而兵部的奏折更是让人抓狂。数年来戎狄被打散的人马分为了两支,一支向西逃窜,在通往西域的路上持续侵犯和虏掠,阻断了大齐朝与西域的经济网;而向北的一支戎狄主力这会儿虽然远避漠北,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返回祭天龙城的老巢。
而戎狄的骑兵强悍,以凶猛著称。自费彧开始,实行刑法编制,成年男女全部为士兵。可大齐军大部分为步兵。要论骑马射箭,远不能和游牧民族相比,只能出奇制胜。下一场战役的结果,还不得而知。
皇上阴沉着脸,此时也拿不定注意了,各种争议吵得他脑仁痛。
正僵持间,吏部提出一计:卖官位!这倒是能解决当前的财政危机,但随之而来的是良莠不齐的官员和搜刮民脂民膏之患加剧。卖官鬻爵是各朝最忌讳之事,一旦走上这条路,那就离大厦将倾不远了。此计一石激起千层浪,皇帝当庭震怒,罢免了吏部侍郎的职。
韩长孺见时机成熟,参拜后递上了一本奏章。
看罢奏章,皇上脸色逐渐缓和,说:“韩卿倒是深得我心!”
这奏章字字句句,像定海神针,突然间就让他下定了决心。
…戚冕郡主贵为大齐宗族嫡女,年幼失怙,幸得安阳长公主悉心栽培,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姿容冠绝!若封其为公主,与戎狄和亲,一来可彰显出大齐的诚意,令费彧臣服于大齐为婿;二来戚冕和亲算是为其父将功赎罪,可着宗王之子过继给已经绝户的雍王,算是延续了雍王一脉;三来郡主八字克夫,若能克死戎狄之王,那便一劳永逸...
皇上不再理会群臣的各抒己见,只说和亲一事再议,便广袖一挥,着令退朝了。
班师
烟花三月,大齐骑兵班师回朝。
皇帝亲临长安外城的城楼上,接受了献俘仪式,并当场下诏犒赏三军。城楼下山呼万岁之声震耳欲聋。
当晚,皇帝携三公九卿在麒麟殿设宴款待众将。
这是林若深第一次进入皇宫。但见重檐屋顶上的金黄琉璃瓦在夕阳下闪着耀眼光芒。进入大殿内,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睥睨天下的王者。底下,在龙涎香的缭绕下,歌舞升平,衣袖飘香,鸣钟击磬,乐声悠扬。
宴席上,皇上亲赐兰生酒与林若深,众多公卿也频频示好。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珍羞美食,筹光交错。在众人眼里,这位大齐未来的新贵可谓风头无俩,炙手可热。
林若深却淡然看着这一切,陌生与疏离感油然而生。开宴前,林若深已经向当今呈上了两个奏折,一份是军事部署的密折,另一份是恳请圣上将戚冕郡主赐婚给自己的陈情折。待酒宴结束,林若深就策马向安阳公主府而去。
自从白日里见到雍容华贵的阿娘和满面春风的师尊时,林若深就已明白,在娶谁为妻的问题上,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在滔天权势面前,爱情,得让步。
但,这是林若深的底线,没有转圜的余地。
从他离京出征那天,就已经暗暗派遣两名心腹扮作仆从潜入了公主府,两人鸿雁传书也是全靠心腹传递。而这次回来,林若深早遣人告知了冕儿,两人约定今晚见面。明天,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名正言顺地从安阳长公主府中,将戚冕带回家。
为这一天,林若深已经等得太久。
契阔
林若深驾轻就熟的越过墙头,半夜扒墙头,毕竟不是什么光鲜的好事,所以他没有惊动任何人,仗着一身轻功,悄悄跃进了冕儿的闺阁菡萏苑。
一灯如豆,冕儿的剪影映在茜纱窗下,格外孤寂。不知为什么,林若深的鼻尖竟突然酸了。
他按照约定,轻轻敲击三下窗棂。
门陡然打开,一个温暖的娇躯扑进怀里。林若深就着灯火的晕光,看到了一张欣喜若狂的脸。
这是一张灿若朝霞的倾世容颜,像月色下绽放的绝美幽昙,璀璨,无极。
他的心突然就被幸福撑满了。他抬起她的脸,唇落于她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借着酒意吻上那让他朝思暮念的柔软之上,然后,更深入地探索。
突如其来的亲吻让两人都措手不及,舌间的缠绕摩挲,随之而来的是身体更深的痛苦。七年来,林若深每一次的春梦遗痕莫不是因为冕儿,而这种隐忍的结果就是隔靴搔痒,思念无法消退,一次次积累,一次次沉淀,一旦碰触便如决堤一般令人难以自抑。
而冕儿并没有半分抵抗,只是顺从的闭上眼睛,本能地抱紧他。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他抱起她就往塌上走去。
他将她锁在自己身下,双手撑在她的两侧,汗湿的头发顺着鬓角垂下来,落在冕儿的脸上。黑暗中,他感觉到了冕儿在轻微的发颤。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戚冕没吱声,忽然偏过头,咬住了林若深的手腕,简直像要喝血啖肉一样的凶狠,林若深没有躲开,任她发泄这种入骨思念之痛,咸咸的泪水混合着血水激起了林若深骨子里对戚冕的怜惜。
他翻身坐起,在床沿上平息自己急促的心跳。她是他七年的等待,更是想要守护一生的人。不该在这样的夜晚行这样的苟且,她值得他十里红妆迎娶回家。
戚冕从后面抱住林若深,轻声问:“阿离,疼么?”
林若深摇摇头。冕儿指着自己的心口说:“我,这里疼。”
她凄然地一笑:“阿离,你知道生死未卜的等待有多揪心么?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在战场上没有音讯的日子,我就想,要是你没了,我也就不必再活着了。活着,太累。”
林若深将她搂紧。他懂。戚冕这话不假。她没有至亲,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也没人真心待她。白日里阿娘在指责冕儿的孤寡命格时,林若深就心疼得不行了。
雍王府当年被一把火付之一炬,冕儿的生辰八字早已无从查起。这分明就是别有用心的恶毒谣言!无非想让冕儿被锁死在一方天地中,孤独终身!如今自己官爵加身,已动摇了朝中格局。看来,安阳,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冕儿下手了。
现在,他背负的是两条人命,因为他活着,戚冕就会活着。他一旦战死沙场,戚冕也就没了。
绝不会。明天!明天!他一定要名正言顺带着冕儿离开这个无形的牢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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