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孩子》

第一章:开学

      时候正值秋冬之际，经了夜晚的风吹雨打，柳河湾终于开了学。但是，这可愁坏了项水娃，他正好在黑夜后的黎明中降生，恰恰跺入青春期。

    项水娃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孩子，包拯般铁青面色，却暗藏淘气，耕地边框一样方块形状的颧骨，上面铺一张漆黑的面皮。人不大，心却野。山间，树梢，河溪没有不沾上他的脚印的，就连那激昂的柳河底下也不乏水娃的身板。凭借着这样的性子，村里一般多大的孩子便送了他这样一个称号。

    人们都叫他——“匪小子”。

    匪小子到，小孩们都簇拥过来，争着吵着要和他一道去耍子，摘天上的启明星，刨地里的开心果。可是大人们却害怕了，都抢着躲他藏他，生怕把这匪小子引进了自家的窝里。于是匪小子竟然如此成了大人眼里的煞星！

    柳河湾开了学，免不了有一大批的老师，这是最让水娃头疼的事情。于是临近开学前几天，水娃就匿藏起来。水娃爸便撸起袖口，把个粗壮的棍子摁在手心，寻见水娃要打。水娃只好规矩地去学堂。

    村长特地把省城的亲弟兄叫回来教书，补充教师资源。村长兄弟是一位瘦瘦的知识分子，鼻梁上卧一副金框眼镜，衬托出令人颤悚的寒气，掩饰了自个儿浓缩的海拔。可这帮小子都像是吃了豹胆熊心一样，课铃响了还打着哈哈，这里喧哗，那里嘈杂。姑娘们却是一本正经的端坐在座位上，等待着老师的命令。村长兄弟渐渐进了教室里，挽着肘，拿着新印的课本，表情庄重，十分严肃。自然听不得这吵闹，扯直了嗓子眼儿，吐一口浊气，吸一口清气，放话道：“同学们安静！我是你们新来的班主任，从此以后就带你们国文。大姑娘，小子管你是学还是不学，首先不许吵闹！”教室里刹那安静，只听得窗外呼呼风声刺耳。

    这村长兄弟才挺起了肚子，会心的一笑。可讲台底下也传来了笑声。像是村长兄弟的笑声的跟班儿笑声，粘着屁股追过来的。

    这可惹急了狮子：“谁！刚刚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小子乱笑！”

    一位姑娘斗胆站起来说：“老师，是我后面这个同学再笑。”说着，村长兄弟跟着往后面看。这笑得正是项水娃，看着狮子瞪着自己，又禁不住的笑。村长兄弟便把课本里暗藏的戒尺抽出来，对着讲桌“咔”的一声，空气里瞬间凝聚了怒气。紧接着传来了村长兄弟一声金嗓子：“给我站起来！”这一嗓门声圆音响，方圆几里也听得清楚，闻得明白。好似雄鸡鸣，野牛嚎，天崩地裂，把天花板也能顶开个窟窿，天王老子也莫要安宁。

    原来项水娃笑他不是因为不把村长兄弟放在眼里，而是村长兄弟虽然长得清秀，可是下巴上还留着一溜儿小胡须，既不疏，也不密，像一块红枣那么大的胎记 ，叫项水娃看了又笑，看了又笑。直抽得肚皮儿青疼。只是项水娃没想到这一笑反而更加激怒了村长兄弟。自己麻溜的站起身，杵在那儿。不动也不敢动。可是身后又传来一句调揩的话：“瞧瞧你的小胡子！”

    老狮子登时气得咬牙切齿，上下颚似打起架来，磨了又磨，擦了又擦：“是谁？给我站出来！”稍时，一个矮小的身板从教室后面闪出来。这孩子不是别人，正是项水娃的毛根儿朋友——程温饱。

    程温饱打小与项水娃混在一块儿，两人都练就了爱笑的脸面。程温饱皮肤白净，和水娃成鲜明的对立。两人个子一般大，只是程温饱头上总是油腻腻的，像是去油锅里走了一遭。

    项水娃这里正在感动哩，村长兄弟却大步过去，把程温饱揪上前来，扯住他的耳朵道：“你这个调皮蛋，忤逆师长，没大没小，罚站一早上。”项水娃这里心疼了，心里默念道：全都怨前排的姑娘，竟然是个大舌头！害了自己不打紧，可把自己兄弟也牵连进来了。

    程温饱面不改色，径直站到墙角跟。村长兄弟依旧怒气不息，冲着水娃嚷道：“还有你，两小子一块站到后面去。”水娃和程温饱都带着怨恨的眼色起身前往墙角跟，上下颚也似打起架来，磨了又磨，擦了又擦。

    村长兄弟心情立刻舒畅，温和的对着那位女同学道：“你是刘春春同学吧，哎哟可真优秀，以后班里遇见这种事情，第一时间向我报告。可别管有些人怎么看。从此以后，你就是咱们班里的一班之长了！”

    这位叫刘春春的女同学心里甜蜜汹涌，似千百头小鹿儿乱撞，数万只老鹰儿瞎飞。点着头，接了命令，语无伦次，高兴地坐下了。刘春春一身斯文气质，做起事来也是精明有谱，天灵盖上趴着齐额的短发，一副斯文小子相貌。淡黄的皮肤此时已然像成熟的苹果一样彤红。这做了班长，自然受到周围同学的承认。

    项水娃和程温饱站在墙角跟，听了这命令，打心眼儿里不服，两张小噘嘴开始嘀嘀咕咕。

    村长兄弟早听见了动静，持着戒尺悄悄靠近俩“人犯”，扬起手，一气呵成，顺次扇过。这两位特殊的站客捂着脑瓜，再不敢出声。村长兄弟又归位于讲台中央，扯直了嗓子，有板有眼的道：“咱们今天就不上课了，纯粹做个彰咎。在以后的课堂，谁要出言不逊，调皮捣蛋，就落得这般下场。”说罢，又甩手指向墙角。

    随着时间推移，下课铃响了。却给项水娃心里烙下了阴影，招呼了一帮小子，和着阵势，给村长兄弟这条汉子取了个名副其实的称谓。

    水娃管村长兄弟叫做——矮喇叭！不单自己叫，还邀着几个心腹，一同呜里哇啦，开口闭口都是“矮喇叭”，背着村长兄弟不住地喊，甚至当面儿也这般称呼。纵使不晓得他的真姓氏，只求过个嘴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