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做了住家保姆,我就被寄养在二姨家里。二姨虽然与母亲最亲,可是两个表哥梁毓刚和梁毓林相继结婚生子,还有个未出嫁的二表姐梁毓珍,祖孙三代十几口人住在东总布胡同的一处小院里,家里拥挤不堪。院子里别家的小男孩儿也经常欺负我。二姨夫和两个表哥都在电车公司当司机,两个表嫂都是售票员,二表姐当教师。他们工作都很忙,白天家里沒有大人。二姨除了做饭,看孙子,还是街道主任,有许多街道工作要做。每当看到二姨穿上外衣出去,我都会悄悄躲在里屋流泪。
二姨看到我经常在睡梦中哭醒,内疚自己没有时间照顾我,就又把我送到家住天桥的大表姐梁毓凡家。
大表姐一家人和二姨一样心地善良,非常同情我,不光在生活上尽力照顾我,还送我到宣武区福长街小学上了一年级。这让我幼小孤单的心灵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但她家的生活更是艰难,姐夫摆地摊做些针头线脑的小买卖,大表姐收点缝纫和洗衣缝被绱鞋之类的小活儿,还要供大凤、二凤、欧达三个子女上学。一家人挤在十几平的小房子里,没有我的床铺,一开始让我睡在箱子上,可我睡觉不老实,滚落了几次,后来就每天晚上给我搭临时床铺。
后来,大姐夫的生意每况愈下,一亏本就借酒浇愁,喝醉了就撒酒疯,大姐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万般无奈之下,大表姐就又把我送到了和平里胡同的一个远亲舅姥姥家。
舅姥姥当时已70多岁,她30岁守寡,独自带大了两个儿子刘治和刘勇。大姐送我到她家时对她说:“你的两个儿子工作忙,常不回家,您一个人太孤单了,就让服敏给您做个伴儿吧!”
舅姥姥刚强能干,就是性情有点古怪。大表姐平时没少照顾她,母亲也交足了生活费,但是钱装进她的兜里就甭想再掏出来。我的班主任张雨芬是个认真负责又严厉无比的女老师,每天都要家访一个学生。有一次张老师家访要检查我的牙具,我没有牙具,舅姥姥就拿出她自己的,告诉老师那是我的牙具;学校通知每人交两毛钱集体看话剧,她让我跟老师说早晨上学时把两毛钱弄丢了,害得我在剧院外面站了两个小时;她把炒好的木须肉藏在柜子里,每天让我吃炒窝头,还没有菜;我胃口不好,半夜爱咬牙,她就把修脚的老茧子收集到一起,告诉我再咬牙就往我嘴里塞。我想把老茧扔掉,又怕被骂,就把这些老茧包起来藏在炕席底下。有一次她忘了叫我起床,我怕挨批就沒敢去上学。刚一放学老师就来家访,问我为什么没去上学。我说起晚啦,又肚子疼,所以没去。老师说:“起晚了也要上学,只是个迟到。旷课就严重了,耽误了课程,还要补课。”老师走了以后,舅姥姥拿着鸡毛掸子满院追着打我。呵斥我说:“我怎么教你来着?应该说:先肚子疼,后起晚了,你怎么说先起晚了,后肚子疼?起晚了也应该上学呀,这下让老师抓住了把子,不长记性就得打。”她越说越来气,最后还是邻居出面劝了半天才把她的气给消了。
现在想想,那个大杂院里住着的十几户好邻居,竟是我在那段岁月里的温暖。他们经常给我吃点儿好吃的,帮我洗洗脸,抹点雪花膏啥的,每次舅姥姥追着打我的时候,都有人象这样拉架,甚至把我藏起来。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我变得胆小怕事,每次在学校做值日,我都不敢去擦黑板,因为擦黑板就要上讲台,上了讲台我的双腿就吓得哆嗦,站不稳。
每隔一个星期,母亲都会来舅姥姥家帮助洗洗涮涮,抽空带我上街遛个弯儿。那次我告诉母亲,我想吃肉。母亲说,“肉太贵了,我给你买块蛋糕吧,又香又解馋,还顶饱。”我哭着扑在母亲怀里,心想什么时候能天天和母亲在一起呀?
盼星星,盼月亮。这一天终于让我给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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