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绿了

序言:奶奶去世10年了，十年一瞬间，往日情景，尤若方才。当年执笔写一文，奈何初中水平，有机会寻到会将当时的文章分享出来。将奶奶的故事写出来，不说出版也至少分享，一直是我的梦想，偶得简书，甚是喜欢，借此平台，将当年的故事写出来，只是分享，文采不堪，有不当之处请包涵。

奶奶已经病了很久，只是我们发现太晚了，现在她就躺在二伯家里，在堂屋里。

我们农村，人死了，或者判断出即将死亡，都会把人挪到堂屋，是怕人死到床上，也方便他走，可以看到门外的路，叫认路。

这个时候正是收麦子的季节，天挺热，奶奶已经躺到二伯堂屋十几天了，当初二伯看到奶奶比较虚弱，就想要把她挪到堂屋里，奶奶自己也说：“把我挪出去吧！”其实她说这话心里清楚呢，她是怕自己会讨人嫌。

家里都忙着收割麦子，我和爸爸每天都会去二伯家看奶奶，有时候给她喂口水，她已经不能吃饭了，好多天了，是肝癌，身体很虚弱，每天喝点水，或者输一点葡萄糖。我和爸爸和二伯能做的就是问她的需求，喝水什么的，尽量满足她，其实就是在等着她死了。

奶奶虽然躺在堂屋了，很少说话，也不睁眼睛，我们去了跟她说话，她就只是“嗯，嗯”的回答，但是我知道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肝癌晚期，她的腹部我们都看出来有肿大，但是奶奶从来没有叫过一声，她知道这样会讨人嫌，只是偶尔我们问她疼不疼，她会说:“疼。”她让我爸和二伯去给她买止疼药，我想她一定是疼的无法忍受才这样的，我每次见到她，她都是咬着牙，她在忍着疼。我去给她买了止疼药，她吃了两片，但是疼的又吐出来了，她只能继续忍着，然后等着断气的那一刻！

躺到堂屋之前奶奶是可以自己上厕所的，也许是挪到堂屋太早了，等于给她下了死亡命令。她虚弱到不能再起来小便，都是二伯和爸还有爷爷扶着的，她看到门开着，小便之前要求我爸把门关上，她怕嫌弃人。

我家的麦子，那天刚好收完了，下午，我和爸爸去看奶奶，喂她喝水，当我扶着她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脸，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平时虽然奶奶脸上皱纹比较多，毕竟80多岁了，但是，现在由于疾病，她整个脸就像贴了一块豆皮一样，脸上的皮，就好像只是挂在骨头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脸，更从来没有见过奶奶这样瘦弱，那一刻，我心头猛的一颤，奶奶是经受了多大的痛苦，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无法想象。“晚上我再来看你！”喂完水，我跟奶奶说。她和往常一样“嗯”了一声。

看过奶奶以后我就去了我们家的道场，收的麦子都放在那，晚上会运回家里，我帮着爸爸把麦子收到了家里，然后在道场收拾。我爸正在和几个同村的聊天，他们是询问奶奶情况的，我骑着自行车，围着他们转悠，天快黑了，我想骑车去二伯家看看奶奶，道场离二伯家只有不到500米，我骑着自行车，但是我看到天快黑了，懒得过去了，就想到明天再去吧！于是就回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从睡梦中惊醒，听到我爷爷在门外大喊:“你妈死了，快起来！”他是对我爸喊的，比较直接。我猛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是在我爷爷叫第一声的时候，我马上起来了，我妈说，我们去就行了，你不用起来。我要去，我们是要去二伯家，处理奶奶死的一些习俗，我怎么能不去。

到了二伯家，我没有去看奶奶一眼，我不敢，我说好的要去看她，可是我呢，因为懒？我知道奶奶不会怪我，她一定走的很安详，可是我不敢去看她，我并不怕什么鬼魂，但就是不敢去看，我没有脸见她，我没想到下午的一眼竟成了我看奶奶的最后一眼！我不知道她走的时候会不会惦记着我跟她说的那句话，但是我会，我会惦记一辈子。

纵然此时，我有再多的自责，再多的后悔，能有什么用？我能做的就是记住，记住她曾经对我的爱。

奶奶去世的那年刚好我爸妈都外出打工，二伯一家也都走了，那年过完年都走了，正月。爷爷送二伯走的时候还摔倒了，当时没事，后来睡到床上就起不来了，当时二伯还是坚持走了，剩下我和奶奶照顾爷爷，索性，没什么大碍，但也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那时候我每天放学和奶奶一起帮忙，我们都在二伯家里，我住在自己家，但吃饭去二伯家，奶奶做饭。

爷爷慢慢康复了，有一天我们一起吃饭，奶奶只吃了很少的一点，爷爷就问:“你怎么吃那么少？”奶奶说:“没事，我不饿。”爷爷感觉之前奶奶的饭量很大，现在吃的有点少，我对此没什么感觉。

后来奶奶吃饭越来越少，而且她经常去后村找其他老奶奶聊天，可是近来去的少了，她说她走不动了。从我记事开始奶奶就是有个驼背，拄着拐杖，满头白发，这么多年一直这样，她年轻的时候是妇女大队长，吃了很多苦，但是身体素质好，之前一直还挺硬朗，经常东跑西跑，都没事！奶奶说她走一点路都要喘一大口气，经常喘不过气，所以去不了了！我就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说没事，就是老了，喘大气。

后来奶奶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我有点担心，就找来了大伯和他的女婿送奶奶去医院检查下。大伯离我们这里比较远，来一趟不方便，这次我说奶奶不舒服，要去检查下。我放学回来，大伯已经带着奶奶回来了，我问是什么情况，他们说，没检查出什么大问题，开了一点药回来，好好疗养就行了。

奶奶每天吃药，没有了，我还去给她买，可她的身体还是一天天虚弱，经常就坐在床上大半天，她说她比较累，要多休息，做饭也越来越力不从心了。我感觉奶奶身体不行了，我担心，看着她虚弱我总是希望她能好起来。

我经常陪她聊天，春天来了，外面很温暖，大地回春，奶奶还总是坐在床上，我希望她能出去坐着，看看外面的天气，就跟她说:“奶，你出去坐坐吧，你看看树叶啥的，树叶都绿了。”我经常给她讲一些事情，奶奶看着听着，有时候高兴的笑笑，有时候，配合我应着！

我想打电话让我爸妈和二伯回来，奶奶总是说，别打电话，我没事，别耽误他们挣钱！后来我终于还是打电话了，我拿起电话，听到了我妈的声音，我几乎带着哭腔说:“妈，回来吧，奶奶病了。”然后我看到我自己的眼泪滴落到满是灰尘的电话机上，溅起了一朵泪花！奶奶也在一旁听着，看着，她其实也一样她的儿子们都回来，她知道自己病了，只是不想耽误他们挣钱，才一直拖，希望快到收麦子的时候回来，不耽误挣钱。

终于爸妈和二伯都回来了，最终医院检查结果是:肝癌晚期。我们都瞒着她，但她自己也应该知道了，因为检查的时候，那医生要跟我爸讲病情的时候说:“你们带她去那个房间。”奶奶是个聪明人，她自己就说，走，我们去那边拿药。她知道医生把她支走，肯定是要瞒着她的病，但是奶奶一定猜到是不太好的结果。后来奶奶躺倒二伯堂屋的时候我爸他们就亲口跟她说了，说:“妈，你知道你什么病吗？是肝癌。”奶奶还只是“嗯”了一声。

奶奶走了，爷爷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他没有哭，只是默默的，他知道奶奶总是要到这一天，奶奶是属于慢慢死的，他已经接受了奶奶的死。我也没有流泪，我们家忙于丧事的那几天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年龄太小，也许是当时忙于丧事的嘈杂，我没有流泪。但是后来，初中，高中，大学多少个夜晚我躲在被窝里，一个人哭，想起奶奶对我的好，我流了不知多少泪水。

奶奶办丧事那几天，我听到后村的老奶奶说，奶奶经常念叨我，她们在一块聊天，奶奶和他们说:“我这孙儿，还跟我说树叶绿了，让我出来看树叶。哈哈……”我能想象，她跟其他老人说这话的时候一定是满脸的骄傲和高兴，这个时候她还在念叨我对她那微不足道的好。

二伯有两个儿子，大伯离的远属于上门女婿，奶奶对于我和二伯的两个儿子，最疼的是我，我每次去她家都会给我拿好吃的。我经常在奶奶家吃饭，却不吃自己家做的，我喜欢奶奶做的油膜，喜欢她做的稀饭，还有黏糊糊的面条……我不知道往奶奶家跑了多少趟，曾经有过一个想法，奶奶为什么会一直陪着我，我一直有奶奶，会不会有一天，我没有奶奶了，她死了，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现在，奶奶早已经离开10年了，我回想起来，有的尽是泪水，我已经经历了10年没有奶奶的样子，并且我的剩下的人生还会继续经历没有奶奶的样子。

或许儿时天真的我，不知道什么是失去！如果我知道，我想我会更加珍惜吧，至少我现在懂得了珍惜！

对于奶奶，虽然我记忆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但是我心中那个永远的遗憾，永远都是一个疙瘩，这辈子都不可能解开！

有些事，真的，承诺了，一定要做到，因为有可能你这辈子都无法再弥补！

这些年我一直谨记，承诺过的一定要做到。这就是我人生原则诚信的来源，并且一直遵守。当我经历过一辈子的遗憾，无法挽回时，这巨大的代价足以让我树立这样一个一辈子都要遵守的原则。经历过奶奶的事，后来我对人生和生命，有很多各种感悟，奶奶的事，让我成长了很多，我想如果奶奶知道，也一定会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