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渊……渊源不深?”三芩摇了摇头,“那土匪与和合派齐宗若无甚渊源,怎会被掳走女儿?”
“可是花寨主时至今日才想起仇家的来路,你不觉得奇怪么?”
“那土匪向您说仇家是谁了?”三芩明知故问。
望初面露含义地笑了笑:“三芩,你偷听的时候,屏息的功夫可不大妙。”
三芩脸色微红,只好承认道:“我原本想找你的,碰巧那土匪在你房中,顺便听上一听。”
望初好奇道:“找我做什么?”
三芩本不愿撒谎,不料自己的真话给大师兄顺流而下,只得搪塞道:“一切纠缠都由我而起,我能坐得住么?”
望初点点头:“说的也是,你若不来找我,那才是没心没肺。”又找回话头道:“言归正传。听花寨主当时的口气,‘和合派齐宗’五字都不大记得,其间不像有颇多过节。我问他沙云寨与齐宗的恩怨,他却说其中牵扯甚多,不愿多谈,这可奇哉怪也。”
三芩也道:“这倒确是奇怪。”
望初续道:“方才你扶我回房时,我偶然想到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望初道:“花寨主原本不识得那伙白衣人,新近却得知了他们的来路。”
“这怎么讲?”
“方才花寨主与我谈话,说自己一宿未眠,一直在想对头的来路。我明知白衣人的来路,却故意不言,他便将白衣人的来路当面讲出来,好要我无法隐瞒。”望初顿了顿,道:“他要将白衣人的来路摆上桌面,自须与白衣人渊源甚深,否则他怎会知道白衣人的来路?于是骗我说,和合派齐宗与他们颇多恩怨。”
三芩心下大惊:“竟然全让大师兄猜出来了。”嘴上却道:“大师兄,这不大可能吧?他与白衣人无甚恩怨,又怎会知道他们的来路?”
“有人告诉他,他不就知道了?”目光落脚在三芩身上,含义很显然了。
八十四.
照常说来,望初与三芩向来互无阴私,无论何事,望初总不会怀疑到三芩的头上。可那伙白衣人的来路,望初只说与三芩和月衣两人知道,月衣是不会泄露的,三芩与花寨主的女儿却大有猫腻,不由得望初不起疑。
事已至此,三芩明白大师兄已然心如明镜,倘若来个死不承认,只会更增二人的嫌隙,于是叹了口气,向望初坦白道:“大师兄,是我告诉他的。”
“啊呀,原来是你么?我可真没想到。”望初冷冷道。
三芩心里不是滋味儿,低头道:“大师兄,别这样说……”
“那我该怎么跟你说?”望初面露刺眼的微笑,“该向你好言相赞么?”
“您若心里不痛快,便好生责骂我,别这样冷言冷语的……”声音愈说愈小,说到“冷言冷语”时,已几不可闻。
“好,我便如你所愿。”望初忿忿道,“你偏袒人家的女儿,我也不说你什么,却为何事事都不加分辨地讲给人家?我昨夜已然决定助人家一臂之力,只是担忧他脾性乖张,坏了救人的大事,便将白衣人的来路隐瞒不告,谁承想,谁承想……”望初气得说不出话。
三芩心知,大师兄想说:“谁承想你将此事泄露于他,害得我二人争持不下,甚至练武场上相见,还……”还令大师兄惨受“胯间之辱”,赌约也输给人家。
望初越想越气,又拾起骂剑道:“三芩啊三芩,世间之事,并不总是多一人便多份力,你既想救人家的女儿,便不该向花问隆透露白衣人的来路,你如此做,我们还能悄无声息地救人么?”
三芩向花问隆传出口风,原本只为助花问隆说服大师兄点头救人,根本没想到花问隆借此钻入救人的队伍,可望初此刻正在气头上,三芩哪敢出言分辩?只好低声下气,任凭大师兄劈头盖脸地怨责。
半晌过去,骂声终于止歇,望初胸中的怨气已散去大半。他本是性情温和之人,只消不触他逆鳞,或接二连三地惹他不悦,便不会性起发作,即便真的忍无可忍,气性也不久便收。
见望初怒色渐退,三芩咳了一声,小心翼翼道:“大师兄,我错了——”
望初听三芩出口认错,便道:“你早该知道——”
“因此……请允我将功赎过,随您一同出山。”
八十五.
“什么?你再说一遍?”望初正自听三芩低头道歉,心下还未听足,三芩便借机将请求提出来了。
三芩照办道:“请允我将功赎过,随——”
望初挥手制止:“停停停,什么将功赎过?分明是念念不忘人家的女儿吧?”
三芩朗声道:“念念不忘是私事,将功赎过是公事,大师兄不可混同公私。”
“我呸。”望初轻嗔薄怒道,“你倒反咬我一口,咱俩到底谁混同公私了?”
三芩鉴貌辨色,知望初并无不允之意,便大起胆子道:“大师兄说的是,我不该混同公私……哎呦,我又犯下一错,大师兄,请允我将功赎过,随您——”
望初面露笑意:“你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你再胡说八道,便休想随我前去了。”故意向三芩卖个破绽。
三芩心思敏捷,立刻道:“啊呀,大师兄的意思是,我若不胡说八道,便能够随您出山了?”
望初一敲脑门:“不好!又让你钻了空子,我可没这样说过。”
三芩正色道:“大师兄,您身为我派掌门大弟子,更受师父之命,代他老人家看理门户,岂有出尔反尔之理?”
“嘿,你倒教训上我了?”
三芩不为所动:“情理如此,我不过据实而陈。”
望初顺水推舟,似乎豁出去道:“也罢!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给你钻了空子,倒也怨不得别人。”
三芩解颐道:“大师兄允我随行了?”
望初无奈道:“话赶话走到这一步,我能有什么办法。”
一听此言,三芩喜出望外,向望初又搂又拍,一个劲儿叫他“好师兄”、“大善人”,又在房中欢呼数声,才消停下来,心满意足地跑出房去。
八十六.
三芩如此欢喜,连望初也有些意外,心下不禁道:“这小子曾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过?”摇头笑了笑,心想:不过如此也好,三芩主动请缨,倒正合自己的心意。
遍观整个镜花派,无论剑法内功,还是轻身功夫,除师父外自以望初居首,然望初身手虽健,却有个同门皆知的缺陷:反应迟缓,缺乏灵动。而三芩心思之机敏,却属同门之最,此番救人,三芩正可弥补望初的不足。
除此之外,望初还想到另外一节:此次出山,花问隆的跟从虽非出于己意,却是木已成舟,不得已而有之。然而花问隆非但难以节制,更是脾性桀骜,难与同行之人相和,三芩与花寨主情非寻常,又兼为人机灵,正可从中调和,做个称职的和事佬。
望初心下喟然:以往出山做事,虽常步步荆棘,同伴之人却往往牢靠,向来无所担忧,此次有花寨主随行,考虑之事却多得很了。
咚——
饭堂一声钟响。
望初摸摸自己的肚子,不由笑了:“昨日只顾忙活,倒没吃多少东西。”当下不再多想,出房向饭堂去了。
进得饭堂,各人默默进食,却见花问隆似乎毫无胃口,望初不禁恻然:“花寨主关心女儿的安危,饭也吃不下了。待会儿吃过早饭,我便回去思索对策。”
过得不久,望初食毕离座,准备回房思索,花问隆目光一亮,立即跟将出去,拦住望初的去路。
“小子,你倒像没事儿人一样啊。”鼻孔中“嗤”的一声。
望初不解了:“前辈……此话何意?”
“你既决定救我女儿,却为何一个屁也不放?”
望初哭笑不得:“在下愚钝,请前辈指教。”
“小子,别跟我装傻。”花问隆没好气道,“你若真想救我女儿,便快些告诉我,你准备几时出发,出发的都有谁。”
“出发的人……呃,前辈、在下、三芩师弟、月衣师妹。”
花问隆咋舌道:“啧啧啧,里面还有女娃子呢?女娃子倒不错,就怕不经打吧?”
望初懒得和他较真,只道:“前辈若不愿她去,可与在下再登练武场赌赛一回。”
花问隆忙道:“得得得,去就去呗,没事儿总打架有意思么?那我们啥时出发?”
望初淡然道:“明日如何?”
花问隆急了:“明天?黄花菜可都凉咯!你想把老子急死么?”
望初微笑道:“在下本想后天出发的,念及令爱的安危,只好辛苦一些,今日便安顿好派中之事,以便放心出山。”所谓“派中之事”,望初原本便可今日安顿完毕,只怕花问隆不答应,便口头延长时日,要他无法催促。
花问隆无言以对,只得道:“那你把其余那俩人拉来,花某想熟悉熟悉。”“其余那俩人”便是三芩和月衣,三芩这边,花问隆自然熟悉得很,他真正想熟悉的,便是那不知漂不漂亮、经不经打的女娃子。
望初心想这个请求倒不过分,便道:“前辈既有此意,可先到堂中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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