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第二天下午，钟毅没有去学校，陶敏已经带着川川回了绍兴老家。办完魏晨的后事，邻居们也都散去。他一个人坐在孤零零的客堂间里，呆呆望着魏晨的遗照出神。
中午时分，老朋友刘绍坚来探望他。握了握钟毅的手道，请节哀。钟毅点点头：对不起，连热茶都没有。
刘绍坚祭拜了逝者，坐到钟毅旁边，问他，昨天出了个惊天新闻知道吗？
他不理会钟毅，自顾自说了下去，沪东中学的校长赵博文昨天晚上在自己家被杀，身中五刀，刀刀致命。两名负责他安全的特务也横尸里屋。
更厉害的是，还有三个“七十六号”特务也死在他家，听说血流了一地，一脚踩下去，鞋子都拔不出来。赵博文，前几天还请你我在“锦绣园”吃饭。记得吗，有个虾子大乌参，味道不错。这人，说死就死了。
钟毅没有接话，自顾自点了根烟。刘绍坚盯着他缓缓说，老兄，你说这会是谁做的呢？
钟毅面无表情回答，谁做的，关我什么事，又关你什么事。
刘绍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关上大门。问他：如今世道这么乱，有什么打算。如果想离开上海，我可以帮上忙。
他犹豫了一下说，你昨晚做了这么大的案子，最好还是避一避。
钟毅抽着烟，烟灰无声地落到地上，他对刘绍坚道：
“昨晚赵博文家门口，有个穿西装假装散步的，加入两个戴礼帽骑脚踏车的，这三人应该是一组，他们在走动中寻找机会，通常负责正面行动。
南货店门口的人，对面馄饨摊吃馄饨的，还有一个在电线杆下看报的，这三个人的站位很专业，正好是个三角，相互支援可以控制整个街面，既可增援第一组，又可阻击对方援兵，掩护第一组撤退，没说错吧。”
刘绍坚霍然起身，下意识手向腰间摸去，你到底是什么人？
钟毅望了他一眼，“我出来后，其中有人跟踪我，但没有动手，如果是七十六号的，早就肆无忌惮地开枪了。所以我也没有动手。老刘，你是军统还是中统？”
刘绍坚的手离开腰间道：“老兄，你我相交十多年，真人不露相啊。”
钟毅回敬，你何尝不是。他站起身望着刘绍坚问，你们昨天也准备制裁赵博文？
刘绍坚也不瞒他，昨晚他们准备采取行动前，发现原先在赵博文的家门口站岗的保镖不见了，后又看到“七十六号”三名特务进去。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静观其变。不多久就看到钟毅出来，跟踪了一段路又被甩掉。偷偷潜入赵家，这才发现赵博文已被杀。家属和佣人则被捆绑一起关在储藏室里。
刘绍坚望着眼前的老友，暗想这个人真是个谜。相交十多年，只知道是个安守本分、与世无争的老好人，谁知竟能凭一把尖刀连杀六人，其中五人还是特务。他既惊讶，又隐隐感到一丝恐惧。
他问起钟毅的以往，钟毅只淡淡道：你我有各自的来时路。他也试探问钟毅，如果不离开上海，不如加入中统大家一起干。
上个月，中统苏沪区副区长叛变，中统骨干或死或降，在上海的网络几乎瓦解。
中央组织部长陈果夫任命陆成凯为党务特派员潜入上海，重要任务之一就是重建苏沪区。
钟毅回答道：我杀“七十六号”的汉奸泄愤，只为魏晨，老刘，你不必多言，我马上就要回绍兴去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刘绍坚心中惋惜，但知道再说也多余：“老钟，今日一别之后，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钟毅眼里闪过一丝暖意，笑笑道：“肯定能一起去听戏。
中饭还是老花头，葱油拌面吧，刘绍坚不客气地对钟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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