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之夜

记不清多久没有独自一个人过夜了。

大学毕业之后，和舍友在一起租房住。没有几年，就结婚了，结婚第一年就有了第一个孩子。于是，在一起住的人除了老公，还有一个成天哇哇大哭搅得你心神不安的小婴儿。这个婴儿是根本不会配合你的。往往在你的吃饭的时候，她要拉屎，在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她正精力充沛的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停歇。人们常说，小孩儿就是拖油瓶，虽然不好听，但事实就是这样。无论走到哪里，这个小人儿都跟着你，路不能走的太快，因为她走路慢的像蜗牛，声音不能说的太大，因为她会以为你在责骂她，你也不能长时间不说话，她会觉得你在冷落她，你也不能一直唠叨，因为她会烦。她会随时改变你刚刚下决心做的决定，也会随时制造一出闹剧打破你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局面。你说你很累，对不起，这是你的孩子，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没有办法。

等到大孩子长大一点，终于在该闭嘴的时候闭嘴，该睡觉的时候睡觉了。我简直头脑发昏，又有了第二个小孩，于是，曾经的一幕又从头开始循环出演。你不能想不说话就不说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记得上高中时，英语试卷里有这样一道阅读理解题，描述一个拥有两个孩子的母亲一天让人焦头烂额的生活。这位母亲从早到晚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两个孩子就像永远不知道疲倦一样，不是这个在叫，就是那个在闹，把母亲累得筋疲力尽。母亲从楼上跑到楼下，又从楼下跑到楼上，生活就像一团乱麻一样揪扯不开。当时的我心想，这位母亲活得真可怜，我可永远不要过这样的生活。

而我现在就过着这样的生活，虽然比那位母亲稍强一点点，但也强不到哪去。

每当我无奈的看到身边的孩子哇哇哭个不停时，我就想起了那篇阅读题里的母亲。

一个人，独自，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想起来，就让人心生向往。

这么多年来，除了工作出差，在夜晚，我的生活里，不是和父母一起度过，就是和家人一起度过。

终于，在结婚十三年之后，我迎来了自己的独自之夜。我像送出一件终于有人要的东西一样，把身边的这个拖油瓶送给了她的爸爸，再由她的爸爸带着去找了她的奶奶。她的爸爸，在我看来，也非常多余。

世界，突然一下子安静了。我的心中涌起了巨大的喜悦。再没有比一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更让人兴奋的事情了。

这时，天色已经黑了。我一个人慢悠悠的走下楼，我故意把脚步放慢到平时的两倍甚至更慢，我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又踩踩路边的积雪，仔细听了听脚下的雪发出的声音。我不必像平时一边欣赏月亮，一边嘴里还在对着孩子现场教学，告诉她冬天的月亮冬天的雪是什么样的。我心安理得的走路，心安理得的看月亮，心安理得的踩雪。这种感觉惬意极了。

我花了比平时两倍的时间，在超市里买了方便面、小米、馒头、榨菜、火腿和鸡蛋。只有我自己，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回到家，我为自己煮了面，放了榨菜、火腿和鸡蛋，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大学时代，大学时代之所以美好，不就是因为我可以一个人自由安排自己的生活，看电影，去图书馆看书，去操场跑步，这么多年了，我可曾再安安静静的读完一本书，可曾一个人看过一场感人的电影？可曾去操场上尽情奔跑？

想到身边空无一人，无比安静，有大把的时间供我一个人挥霍，我的心情就好到雀跃。

我认认真真的把碗洗干净，把餐桌收拾好。

我认认真真的洗了一个热水澡。

女作家王潇曾经说，没有什么伤心事是洗个热水澡解决不了的。

洗完澡，把香薰点起来，把书打开，我觉得自己又还魂了。

此刻，天地一片静谧，徜徉在铁凝的文学世界里，我感到身心无比舒畅。我又是那个有灵魂有追求有梦想的我了。

可不是吗，此刻，我的世界里没有孩子没有老公没有任何人，只有我自己，纯粹的我自己，满满的我自己，脑海里除了眼前优美的文字呈现的那个世界，没有任何杂音，没有任何干扰。

我和文章里的人一起哭，一起笑。哭的尽兴，笑的也尽兴。我的大脑就像被激活了一样，一些灵动的句子像泉水一样涌流出来，我觉得，此时，让我写一些童年趣事，我也能写出来。我不知道已经有多久写不出任何让自己感到满意的文章了。我被自己的这个发现吓到了，没错，我还是那个有才情的我，我的思绪没有枯竭，我还有梦，我的文学梦还在。

宝贵的时光是多么短暂，夜，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很深了。我不得不合上了书页。

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清晨，朦朦胧胧中被电话吵醒。听着电话里嘈杂的声音，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终于意识到，哦新的一天已然到来，孩子要考试，老公要忙，还有一堆的事在等着我，我又回到了人间。

我特意查了查铁凝，50岁才结婚。恨恨的想，铁凝之所以有如此的成就，就是因为她结婚结的晚。

独自一夜过后，我想到一个深刻的话题，婚姻，是如何让一个女作家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