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年味遥看近似无

作者: 风静竹影闲 | 来源:发表于2019-01-14 16:09 被阅读20次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国风·豳风·七月》)冬藏时分也就该准备过年了。

            虽然《诗》里说“朋酒斯飨,曰杀羔羊”,但普通人家办不起。好在富人要过年,穷人也要过年,办法自然是有的,而且穷苦日子里溢出的那些温醇的熏香,依然能跌落无数的时间维度,破空而来袅袅萦萦,让人念想不绝。

    吊粉--图片来自百度图片搜索

    瓜菜半年粮,到了秋天总算有点余粮了,红薯为主。霜起也就是收红薯的季节,刚刚收获上来不能久存,就便在院子里挖个大坑,铺上塑料布,上头吊一棉布床单当包袱。请来的粉碎机突突突响个不停,红薯浆舀到大包袱里,拿井水过滤,雪白的淀粉水就在大坑里一层又一层铺满。淀粉再过滤两遍就交给另外请来的漏粉师傅,师傅拿大锅把淀粉水煮透凝固,放木勺里一槌槌地挤成粉丝,用冷水过凉,雪白一片的挂在院子里。这东西晒干了打包,送亲送友,赶集换钱,都很合适。孩子们的保留节目是干粉丝放火上燎一下,让它哧啦一声膨胀松软,饥饿年代难得的小吃食。

            大约冬月底,家家户户都忙碌。

            食品站买上几斤肉,讲讲关系就能买到肥膘,腌起来晒成腊肉。肚子里都没什么油水的年月,排骨和瘦肉销路不畅,价格也不贵,弄上几条腌咸了。但这么点荤腥显然不够打发一群嗷嗷待哺的半大小子,头蹄下水不值钱,这才是穷人家消费得起的硬菜。

    腌大肠--图片来自百度图片搜索 腌猪头--图片来自百度图片搜索

      猪大肠买上这么两三副,女人们拿盐和面碱细细地搓洗漂净;五六斤的猪头由男子拿斧头劈成三瓣,里头都搓上粗盐;腌完,趁着好日头,晒干,捆好,挂在屋梁上,引得孩子们路边抬头看,猫咪见天瞅着嗷嗷叫,吵得人心烦少不了被大人一脚奔开。

    菜粥--图片来自百度图片搜索

          腊月时节最暖身的是猪大肠煮菜粥,过年前后恰恰飞雪吃它正好。全家缩在灶房,灶台下挤坐着老婆婆,怀里还搂俩小的,边烧火边取暖边讲古,还提防着小孙孙伸手捡爆米花儿,灶膛里可烫!灶台前站着大闺女,不停手搅拌咕嘟咕嘟的粥。玉米碴子玉米面加一把米熬粥,再搁点收白菜时捡回来的黄菜叶子,出锅前撒上一大把切得细碎的腌大肠,香气四溢。盛上桌,配上自家腌制的老咸菜,看几个娃儿头挤着头吃的香甜,不时有人夹出一点肠末儿炫耀,找到一圈儿完整的会像中大奖,父母就会欣慰地开玩笑,说将来日子好了可以天天吃。当然,后来日子确实好过多了,却再也没这么吃过。

            年成好,偶尔会灌几根香肠,自家拿筷子和酒瓶加工。弄完香肠会剩下少许肉骨头、猪皮和碎肉,再加点青菜白菜熬一锅,就可以开一场饕餮盛宴,孩子们稀里呼噜吃个肚皮滚圆。这样的机会,因为少而弥足珍贵。

    黄豆炖咸鱼--图片来自百度图片搜索

            鱼不缺,家家菜园水沟里头都养着。大人让孩子们拿竹竿从一头拍水到另一头,受了惊的鱼儿在浑水里乱蹿。等火候差不多,父亲或者年龄大的哥哥们就脱了棉裤,踩着冰茬子淌水下去,鱼罩一下就可以捞上来几条,黑鲤鱼、青草鲩鱼为主,肉质自然谈不上细腻,但腌咸以后别有风味,拿泡发好的老黄豆一起炖出来。黄豆是最香的,待客喝酒一绝,吃鱼倒在其次。

            收拾完鱼虾,一定要剩下一些小鲫鱼没人捡,在干冷的地面上蹦跶着咂巴嘴,便宜了早就候在一边的母鸡和馋猫。至于土螃蟹,那东西瘦得很,谁稀罕它,丢得满地上都是,蹒跚地爬。

    鸡刨豆子--图片来自百度图片搜索

            老鸡,老鸭,老鹅,留着下蛋,但当年长成的大公鸡必有两三只是年菜,工艺还是腌和晒,吃法也是和黄豆炖,号称“鸡刨豆子”,绝香无二,豆子是大人的菜自然越多越好,鸡肉多数填进娃们的小嘴。小时候曾经见过邻居做风鸡,那只被掏空内脏的鸡,毛羽齐全地挂在屋檐下还咕咕惨叫,从此全家老老小小坚决不做风鸡,瘆得慌。

            咸鸡蛋咸鸭蛋都不缺,待客用,很咸,孩子们都不喜欢。鹅蛋?个头大份量足口感粗劣,这就不是吃的,谁家会吃鹅蛋?留着孵仔鹅呢,吃了岂不造孽。

    码放的咸肉,这个还没煮熟 --图片来自百度图片搜索

          纯手工制作,一个多月的秘料腌渍与每日晾晒,让家家户户年货风味各不相似;但有一点不约而同,腊月三十晚,拿煮红薯的大锅大灶,把咸的鸡鸭鱼肉统统煮熟晾凉,堆在案板上,让饥饿了大半年的孩子们叹为观止。

            包包子要提前一天,不用吩咐,早早地都起来了,小孩子捡硬柴禾,大孩子打捆背回家,有板车的用车拉。一摞摞地堆在院子角上。包子得是白菜粉丝馅儿的,风味独特又解馋,有时候还放点集市上买回来的油渣儿,那是真香。

            家里或者庄子上唯一的钟表集万千之宠,几个孩子来回跑,盯着火候到没到。终于听得一声“到了”,一屉屉的包子端下来,趁热翻笼,扣在案板上,性子急的娃咬一个抓两个,一个塞给爸一个塞给妈嘴里,剩下的给哥姐也尝尝。一时间都停了手,围着吃。一年到头也就这时候不限量供应,生怕哪个孩子说“没了”这样犯忌的词语。我们过年说话都很讲究。

    粉丝包子--图片来自百度图片搜索

            讲究的不止这一点。年三十早晨要上山,折柏树枝儿回来立在条几中间,树叶儿夹着炒好的瓜子花生,也怪好看;三十中午饭前要酾酒于地敬祖先鬼神;三十晚上挑满一缸水够用到初五,鞋翻过来鞋面不能向上,家里有亲人去世的门口要洒青草灰,初一早晨来辨别印迹;孩子们枕头底下会藏上几片大糕几分钱,初一早晨相互查找“你有没有糕,有没有钱?”另一个一定答“我有糕,我也有钱!”

    放过的鞭炮,里面有可能有哑炮--图片来自百度图片搜索

            初一,宽松愉悦的节目就开始了。天还不亮,家家户户抢着放鞭炮,这是提前买好了放在灶龛里的,一百响。谁家鞭炮声音更大,谁家大人就笑得更响。不过一般来讲总是响不到一百声,家里孩子们老是会偷偷摘几枚下来藏私,燃放以后的哑炮被哄抢一空自不待言。几个小伙伴凑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把鞭炮折断了,拿火柴燎一下,噗嗤一响过后熏黑的小脸蛋上洋溢着欢笑,屁股上也会被大人踢一下,笑骂小孩子不能玩火,要不晚上会尿床。

            玩过了鞭炮汤圆也就好了,一声“吃饭了”伴着灶房里蒸腾喧闹的热气,全家人脸上满足的笑。“今天比较忙,各人都不要偷懒”,父亲边吃饭边分派走亲访友的任务,哪家要带上哪些礼品,说些什么样恭贺新禧的吉祥话,谁家留饭是不能拒绝的,谁家一向虚邀是可以婉拒的,一一吩咐明白,多年的亲友早就达成了默契。小孩子们的口袋里一会被装满了大票子,一会必定被妈妈掏空,“妈替你存着”是永恒的真理。没人怀疑这样做的合理性,乖巧些的自动上缴。

            初一至初五,沉浸在无尽的吃喝玩乐里头。初六开始,玩旱船的上门,村里的小店也就开张了,供销社也开门营业了,再过几天渐渐地卖菜的卖鱼的卖肉的都出了摊。一年之计在于春,吃吃喝喝以后精神足,好开始一年最辛苦的春种忙碌,巴望着一点点麦收的丰盈。普通农户,哪有不忙的时候呢?

            物质匮乏的日子里,过年过节才讲究吃喝二字,其实哪里有什么好饭菜。经常猜想,彼时过年,不过是父辈祖辈们在困境中合伙营造一个团圆丰足的氛围聊以安慰,使全家老少土里刨食时候能再卖力一些的尝试。

            但这一切努力似乎随着物质供应充裕而渐渐地失去了字面上的意义,美食越多胃口越差,娱乐越多越难锁住任何一个频道,衣物越丰富能穿上身的越少,住房越宽裕内心越焦虑。父母在世的时候曾说“如今日子太好了每天都像过年“。但轮到我们当父母的时候,经常觉得过年越来越没有年味儿,也老是犹豫着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孩子们放下工作,放下手机,回来诉一诉坎坷,听一听唠叨。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

    活动传送门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儿时的年味|年味遥看近似无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nuqjdq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