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情伤

他第一次看到她，是在一次骑行。

路程来回九十公里，去的四十五公里十分艰辛，路远是一个原因，另一个是他昨夜吃错了东西，清早又吹了凉风，所以闹肚子。骑得时候他总感觉要喷涌而出，带着凝固的表情爬上山顶，也就顾不上什么几层妖塔和华丽庄严的佛。

他只有一个念头：快回。幸好可以坐汽车回去，虽然汽车上只有他一个男性。上过厕所后好了很多，但他还是捂着肚子装作很痛，为了脸面。他的车子转给了一个女孩：黄色鸭舌帽，牛仔裤。没看到面容，只听她说：“没事，能行。”之后他从别人口中得知了她的名字，仅仅是名字，其它一无所知。

“健康乐观的女孩。”他想。

或许她的行为只是普通人一次普通的伪善，可他是是相信真善的，毕竟四十五公里的骑行，经历过的才会懂其中的步履维艰。

再次相遇还是在一次旅行，报团后才看到名单中她是工作人员，大巴车上她拿着本登记，询问的目光，扎起的头发。他看着她，想到一句话：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不管怎样，那天的景，他觉得格外诱人。

回来不久后，在某个分外寂寞的晚上，他以请帮忙的理由骗出了她。吃饭前翻了她所有的日志，以点一碗它最爱喝的黑米粥并聊着她感兴趣的话题。天真的她还一直追问要帮什么忙，他说看完电影再谈。

醉翁之意不在酒，但酒好像不愿到醉翁的嘴里。

她双耳带着耳机坐在他身旁，有些冷漠。大屏幕上放着充满特技的《蚁人》，他侧头看她，貌似睡着了。“可能对电影不感兴趣？”他想“应该是对我不感兴趣吧。”

他没有轻易放弃，隔天去看她跑八百米，想着跑完后送上一杯热奶茶。她轻松的过了，但她发来的短信让他不轻松。

“你是来看我跑八百的吗？”

“是啊！”犹豫片刻他还是表明了心意。

“你到底有什么忙让我帮？”

“当面说比较好。”他心虚了，当然也想创造下次见面机会。

“你是不是要追求我？”他觉得太直接了，他要委婉。

“你没猜中开头，但猜到了结局。”

“我情商低，要考试了，没精力猜来猜去。”

“对不起，打扰你了。”没戏了，他想。

心冷了，热奶茶没了。

然后，然后没有了然后，他觉得酒虽然摆在眼前，但闻着就辣眼，何况这杯酒也并不想被这个醉翁品。

之后的嘘寒问暖也只是礼尚往来，聊着没有营养的话题，维系着可有可无的交际。

半年后的某个炎热下午，他和她相遇在街角的糕点店旁，向往常相遇一样，没有打招呼，仅仅是路过。但不一会，一时的寂寞让她招惹了他，他也因寂寞回应了她。

与现实默然相对的是网聊的热火如荼，真是可怜的现代人。

“刚刚看到你了，你没和我打招呼。”

“我也看到你了，其实相遇好多次了。”

“你走路太专注了。”他一向如此，但看到她没有那么专注走路。

他只是以为这还是一次普通的擦肩而过，和往常一样。

她有发消息说：“给你出道数学题。”他答错了。

“答错了有奖励吗？编一条端午节的红绳就行。”

“行，明天去自习，奋战四级，去吗？”

“美女相约必须去。”夜里他兴奋的失眠了。

她跑完步去自习室找他，喝着西瓜汁，带着给他的粽子和旺仔小馒头。英语向来无聊，所以他给她准备了本小说--《岛上书店》，封面上写着二十五国读者含泪推荐，因为里面的故事和人都充满了爱，他觉得自己也充满了爱。

于是他绅士的请她吃了午饭，为她打伞，拿东西，擦座椅，开车门，还选了她喜欢看的《爱丽丝梦游仙境2》，他装得不累，他认为这是应该的。

晚上他们去了绚烂的灯光SHOW,富士山顶闪亮的雪，一箭穿了两颗心，男士单膝跪地献着戒指，情侣们流连忘返，表白的气氛恰到好处，加上无声的钢琴响着暧昧的背景音乐，他看着她迷人般醉了的眼睛，勇敢的表达了曾经的心意。得到一句：“接触看看。”

剧本演的符合他的心理预期，还要接着演。

第二天上午他看NBA球赛一时忘记了她，到了热到爆炸的中午，他买了颗西瓜，想到了她，便送了她半颗。她下楼时一甩一甩的长辫，清纯到让他在炎炎夏日中感到阵阵凉意。

回到宿舍，收到她主动发的消息。这预示着成功。

“谢谢，西瓜特别甜。”难道是客套？不像呀！

“我想问，你到底喜欢我哪？我觉得咱两性格完全不同。”情况不对。

“哪都喜欢，特别是眼睛，迷人的醉了一样。”

女人都喜欢男人的甜言蜜语，不同的是，他是走心的。

“那小爷从了你吧。”

那个西瓜成了他有生以来吃的最甜的西瓜。

他没有白演，但他决定，他会一直本色出演下去。

第一次正式约会特别的成功，互相往对方的粥里一勺勺的加糖，他扶着她的胳膊以防她走细长路沿时不慎崴到，她穿着他的薄外套讲着她有趣的故事，还为他系上那条红绳。公园河畔的小路上，晚风缓缓吹拂，暖暖的路灯闪烁着，他笑着，不只是在笑着故事还是笑着迟来的爱情，总之他一直在笑着，无论是在面容还是脚尖。

很快他笑不出来了。

好像一次约会便把所有的故事讲完一样，之后的约会便是互相的缄默与间歇式的提问式对话，情侣间的小动作也不曾出现，情况不太妙。于是他看了她无意中提到的《生死场》和《呼兰河传》，因为《岛上书店》说书是可以了解一个人的。

他觉得书说错了。

那只是增加了他两一时的谈资，使之少了些许的尴尬。

他的预感很不妙，他两可能有大问题。

为了避免悲剧的发生，他做了许多。早上的早上好，晚上的晚安美梦，下雨的带伞，饭点的带饭，运动后的冷饮，不舒服时的关心。他觉得他把二十多年攒下的柔情和耐心都掏了出来，换来的却仍是恩与哦，不明缘由的迟回复和几乎从不主动关心他。

七天，他觉得像七年之痒一样。

他感觉不到她的认真，或许新鲜感失去了，留下的只有冷暴力。

她的解释是任性和不知道说什么。

他突然明白：唯一的解释便是不喜欢。

在他的诱导下，她终于说了出来。

“你到底喜欢我哪”他问。

“不知道。”

“总有喜欢的地方吧，不然为什么答应我。”

“你非要问我也不知道，说你帅你也不信。”

他确实不信，他不帅，那她为什么答应了他?一时冲动?

他搞不懂，也不用搞懂了，她说出了答案。

“你人真的很好，

可我实在装不出来。”

去他妈的好人卡！

他还是好伤心，他超级认真，他在开始就在潜意识觉得他配不上她，无论是颜值还是上进心，但她鼓励过他，说他小心翼翼的关心很可爱，人群中总能第一眼看到他。他变得积极进取，离开宿舍，走进教室，合了电脑，锁上手机。一天除了学习就是想她，换来的却是如此这般结果，他想起他戏称她为韩剧大尉，军人真是残忍。

当付出得不到回报，人很容易放弃，尤其是巨额的付出。因为二十多岁这个人最美好的年纪，不仅女孩的青春值钱，男孩的青春也同样宝贵。

他想他真的不喜欢她了。

原来真的可以因除才华以外的东西而忽略了外表，那便是真心。

她说过，如果有一天他不喜欢她了，和她说，她不会纠缠他的。她不知道，这也是他曾经最想说的，却没想到，她先说了，他也想说了。

“算了。”

“心累。”

“结束吧。”

“嗯”她说。简单、明了、直抒胸臆。

很和平的在网上分了手，没有任何激烈的冲突。这说明他至始至终都不是真正的喜欢她，演了这么久是那该死的不甘心的偏执念。但些许的感伤还是有的。

故事到这里应该结束了，结果她不打算结束。

“我舍不得了，我数到三，你要不要挽留我？”

“我怕你只是舍不得我对你的好。”

“到底要不要？一，二，”

“要”三之前，他还是心软了。

“你总是很容易就放弃我。”

“我错了。”

从别人的口中和电视小说中来讲，男女吵架不管怎样都是，都是男的错。

他变说他错了，她也原谅了她。

可笑！他从不认为他错了。

但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他想也许是相互了解不深导致了这样的结局。他又觉得他可能是有错的。他报了周日的出游团，一起旅行会增进了解吧，他想。

出发前一天他怀着莫须有的错发了消息

“你现在不喜欢我是正常的。”

“我会努力的。”

“总之开心就继续。”

“嗯。”她说。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下贱，他不开心但还继续着。不过无所谓，他还是怀揣着希望做他尽可能能做的。他相信天道酬勤。

出行前他们一起看了篮球赛，坐着看了四个钟头，腿都有些麻。她想尽快离开，从她的反应来说他觉得她对篮球不感兴趣，对帅哥也不感兴趣，反而对啦啦队的美女感兴趣，奇怪的女孩。她说性格不合、兴趣不同果然是有原因的。她喜欢小清新，他喜欢大片；她喜欢直接，他喜欢委婉；她喜欢舒缓旋律，他喜欢节奏感。散场的时候怕她走丢，他伸出了手，她伸出了食指，他握着她的食指，心跳没有变快，原来真的不喜欢了，他想。

他还是想挣扎下，咸鱼也要弹下吧，不管会不会有用。

可惜天公不作美，周日她不舒服，他便和朋友去玩了，玩的很嗨，但不由得还是会想起她，尤其是看到别人的成双成对，他只又看着基友傻傻的笑。

让他绝望的是回来后她还是老样子，约会尴尬，他想努力找话题，又怕她索然无味以嗯结尾。相对而坐，她带着耳机看着手机，他知道女生喜欢自拍，可他还是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厌恶感。是时候结束了，再谈最后一次，为此他咨询了好友，做了准备。

当晚出了状况，他说错了话，惹她生了气，他又做了件蠢事，去玩游戏而暂时忽略了她，她更加的生气，强烈谴责了他。他认识到了错误也承认了。

分手后的复合随着时间必然伴有更激烈的争吵。去自习的路上就吵开了。

“你能不能长点心？”

“嗯，必须长。”

“你就没有心！”

“没有心怎么装你？会漏的！”

“屁，烦人。”

以前她说烦人，他觉得可爱萌，现在他看她嘟着嘴，没有丝毫感觉，反而还有一点厌。她说不要检讨，他还是写了检讨，在自习室她前面的桌上写的，以诗的形式，用她的笔。

检讨

我是人

我需要爱

我渴望在情人的眼睛里

度过每个宁静的黄昏

我痛恨鹦鹉，讨厌空虚

你

等候远方的云

缓缓移动到山头

成为镜中的发

我们

在这里吵架，在这里调情

可我

一想到昨晚的悔恨

杏花便落满了故乡的南山

美丽的梦留下美丽的忧伤

在充满误解的路上

每一条路都是一个出口

看了检讨，在纸上他们开始了交流。她说这没有用，从诗里看到了他的不满，想知道她该怎么做。他说他希望在彼此的重视中沉甸甸的成长。她觉得他生活在诗里，没有给她以安全感。并最终回到了性格差别太大的问题上。

他变好，就是为了安全感。

性格没有办法，只能慢慢调和。他说

他的一句没有办法让她死了心，十几天的接触她原来也累了。虽然他不知道她怎么会累，他只知道自己真的累。她说教会他谈恋爱的，应该不是她。

忘了说，他还是初恋。虽然以前喜欢过别的女孩。

她走了，整理了书包，从后门走了。

他没有回头，她走后，他也整理了书包，从前门走了。

他没想过挽留，也没有一丝伤心。他感到一阵解脱。

他换了个教室继续学习。

他明白

因为她，他变好了，

他变好终究还是为了他。

感情的事本就没有对错，双方各执一词。

他写下他的词，也知道她有她的词。

无所谓了。

晚上他做了梦了，他梦到自己历尽千辛万苦划着小船到达了爱情的彼岸，船上的她早已下了船，他忘掉他们一起肚过的那些夜碗，独自上了岸。看着满天的彼岸花飘飘洒洒，他双手捧起几朵，却嗅着花的悲伤，原来花有另一个名字：低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