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意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的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
与你那时的容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饱受沧桑的容颜。
陈堂已经坚持连续20年如一日给雨墨打电话了。
同学之间的联络本应是轻松平常,然而这一打,就是20年,想来也需要执念,俨然成为条件反射和生活习惯。
如若一天不联系,仿佛一日三餐都寡然无味,叫他寝食难安。
雨墨是一个习惯了早睡的人,晚上9点半之后是联络不到她的,因为手机一定开在“飞行模式”或是关机状态。
即便婚后也是一样。
她是一个内心抱朴守拙的人。
在当今世界,如她这般“侠义”的女子,早已不多见。
特别是在这个繁华俗世里,她就是陈堂心目中永远的“蓝莲花”,盛开不败,一开就是22年。
算到今年,他们已经整整认识了22年。
现在的陈堂,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中年男子,他内敛的个性遗传自父亲,也来源于幼时支离破碎的原生家庭。
在父母长年累月的争吵中长大的他,唯一擅长的就是读书和学习。
因为只有在书本的浸润中,他才能找到一方安静的天地。
从懂事起,他就清楚地知晓唯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走出这条弄堂,摆脱这种市井生活。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他有着一对迷人小眼睛,皮肤白皙,笑时有一对虎牙,十分可爱。
只有笑的时候,方显自然。
平日里总是一副“老学究”的样子,紧缩眉头,鼻头大大的,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国字脸,板刷头,进高中时,就足有178cm的身高。
肩膀宽宽的,总是不自然地扛着,像一个橄榄球运动员。
一看便知是准备将来要扛起天下重担的忠臣才子模样。
在进高中的这一年,他给自己设定的目标是必须考入排名本市前五的大学和热门专业。
高中三年坚决不谈恋爱。
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能太早儿女情长。
谈恋爱这件事,既消磨意志又耽误青春。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这个冷酷的世界,对男人的要求是很苛刻的,给予你成功的机遇和时间并不多。
然而,生命的因缘际遇,不是靠你自己来安排的;这一生,遇到谁,谁是你的劫难,谁是你的幸运,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的。
雨墨并非班上长相最出众的女同学,却是最有古典气质的那一个。环肥燕瘦,各花入各眼。
一切都只是刚巧而已。
雨墨刚好坐在陈堂后面;雨墨刚好是陈堂内心渴望的女神模样;雨墨刚好住在陈堂家对面的高级住宅小区。
陈堂不知道《红楼梦》里的林黛玉,该有多美;如果有,应该就是雨墨的纤细身材吧。陈堂不知道《牡丹亭》里杜丽娘的眼神该有多么妩媚动人;如果有,应该就是雨墨那双会说话的双眸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陈堂不断自我教育、自我警醒,我是来读书的,不是来恋爱的。
但他座位背后的吸引力实在太强大,他上课时,总是忍不住回头要和雨墨开几句玩笑话;下课时,他的眼神也总是追随着她轻盈的脚步。
他失魂落魄到自己都无法接受的程度,他见她喜欢喝什么、吃什么;他也定要买一模一样的,偷偷来尝尝。好晓得她喜欢什么。
那时候,雨墨很喜欢喝一款汽水,午间休息时间,常去学校小卖部买来喝。
陈堂情不自禁也要尝尝这滋味,并看着她咬着塑料吸管的模样,忍不住幻想如果自己化身成那支塑料吸管,被雨墨吮吸着,该有多么幸福。这种想象叫他莫名地激动。
然而这股恼人的少年恋情和情非得已,搅得他神志不清,无法聚精会神地读书和学习。
他觉得雨墨就是上天派来的魔鬼和天使的结合化身。
一边让他坠入地狱,不能自拔;一边又叫他时时飘上云端,晕眩兴奋。
从此他的梦不再是黑白两色。
他的梦因为有了雨墨的身影而变得多姿多彩。
雨墨时常会来梦里和他依偎说话。
从此家里的父母即便再闹得不可开交,摔碗砸柜,他一想到雨墨歪着脑袋,眺望窗外的美丽侧影,便觉得整个人间都是春天的气息。
雨墨的身上,有一股早熟的从容和淡定,不像是花季少女那般活泼、好动;她总是沉静地面对一切。
在她身边,陈堂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似乎回到孩提时代,在妈妈的怀里般可以安然入睡。这种奇特的感觉,他从未在其他人身上有过。
白天的他,因能看到雨墨8小时而充满亢奋;放学后,夜晚的他,因为犹豫是否要主动表白而自我折磨,苦不堪言。
到底什么是爱情?
难道如此痛苦又甜蜜的感觉,就是传说中的爱情吗?就是歌曲里颂唱的伟大奇迹吗?
每当夜深人静,做好习题后的陈堂,他抬头望着皎洁的月光,心想,如有嫦娥,也不过就和雨墨差不多这般温柔多情吧。
然而雨墨是否也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心意呢?
他捋了捋思绪,好好回味在学校里的时光。
雨墨每天朝班上哪些男生嫣然一笑过?
雨墨又经常和谁一起骑自行车过?
雨墨看的金庸全集,又都是向谁借的?
他不确定雨墨是否已经有了心上人,但他明白自己已经深深陷入爱的织网,一发不可收拾。
熊熊烈火,抑制不了,又必须压抑。煎熬着自己,撕裂着自己。叫他莫名地烦躁又害怕。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熬过了2年,在高三那一年,他终于鼓起勇气问雨墨开口要了她家里的电话号码。
那时候已经是1999年的初秋了。
他故作镇定地开口问雨墨要电话号码的时候,找了一个最蹩脚的理由:“我要是哪一天,万一不巧生病了,我想知道今天布置了哪些作业,我可以问你,所以你抄一个家里的电话号码给我,我好及时找到你。”说完这句话,他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愚蠢,然而比起愚蠢,他更希望雨墨没有发现自己发烫的双颊和不自然的颤抖。
雨墨给了他那张带有8个数字字条的时候,陈堂接过后,晚上直愣愣地看了一晚上,对于一个数理化很优秀的理科男来说,要记住这个号码,理论上只需要5秒钟时间。
但对于陈堂而言,他足足用尽了自己的半生光阴。
他迟迟没有拨通那个号码,是因为每次踌躇间要举起听筒,就已经忐忑地放下。
他害怕电话那头接通后,是雨墨的家人来接;他更害怕是雨墨本人。
他已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觉得说什么都显得自己很愚笨。
该如何显得轻松、自然地切入话题,他始终没有预习好。
在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他终于在晚风习习的仲夏夜里,给他的女神打了一个电话,如此拙劣而蠢萌。
以至于多年后的他,回忆起那第一次的通话,还是会有触电般的心灵感应,汗毛竖起,滴滴冷汗直冒。
“雨墨,今天考试结束了,我感觉还可以,应该可以考上**,我希望进大学后,我们依旧保持联系。你家的电话号码我已经用心记住了。”
“陈堂,你一定会金榜题名的,我就未必了,我可能会出国留学,今后要见面,恐怕也不轻巧了。”
雨墨还说了什么,陈堂已经全然忘记了,但他一听到“出国”二字,脑袋就“嗡”的一下,不知所措了。感觉天昏地暗,世界末日的到来。
可该要说的,还没说呢,怎么办?
还是见面吧。
等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就第一时间去找雨墨,表白心意。无论她接受与否。
但陈堂终究没有等来那一天,因为玉墨出国留学了。
那一年的秋天,对于陈堂而言,是最孤寂、萧瑟的时节,他只能把高中毕业照一遍又一遍翻找出来,怔怔发呆,拿着放大镜,把雨墨的俏笑倩影印刻在脑海里,此情此景,矢志不渝。
他将那张高中集体毕业照夹在自己的笔记本里,一起带进了大学校园,他憧憬着和雨墨重逢的那一天。
到那时候,他应该会成熟一点,至少可以坦然地面对自己的这份初恋。
陈堂如愿以偿考入名校热门专业,他鼓起勇气给雨墨家打了电话,要来了雨墨在海外的联系电话和通信地址。
他一边勤工俭学,一边兼职当家庭教师,所赚的零用钱几乎都用在和雨墨的通信和通话上。
因为有4小时的时差,他总是精心算好时间,给雨墨打电话,因为国际长途的昂贵,他也是掐好时间和她说“再见”。一般不超过5分钟。
在电话的那头,他得知雨墨恋爱了又失恋了;他始终是她忠实的听众。默默守护她的心情,无论晴雨。
论一个备胎的自我修养——是他撰写在心上的座右铭。
他始终没有把那句“喜欢你”说出口,正如雨墨告诫他的“从不相信异地恋”,也绝不开始“异地恋”一样。
他如同岩石一般坚守着等她回国,他幻想自己会是她爱情的终结者。
他单纯地认为自己足够了解她,懂她所有的喜怒哀乐。她的作息习惯、她的饮食偏好,她的一切等同他的信仰。
他卑微地乞怜着得到她的爱,哪怕一丝丝的垂青。
然而造物弄人,当他大学毕业在即的时候,雨墨选择了回国去深圳闯荡。
而他因为要照顾年迈体弱的双亲,而不得不坚守在上海。
陈堂安慰自己,深圳总比国外好,至少距离近了很多,电话也不再是国际长途,至少是国内长途了。
陈堂本想趁“国庆黄金周”期间亲自去深圳给雨墨一个惊喜,因为她的生日在10月初。
然而天不遂人心愿,陈堂的父亲毫无预兆地突发急病,他只能再次放下自己的感情。
在父亲的病榻前,陈堂的父亲宽慰他道:“人这一生,注定遇到不止一段感情,但是“门当户对”最为重要。
雨墨虽好,却不是我们理想中的儿媳人选。她只身闯荡深圳,可见心怀梦想,并非可控制之人。
但我们陈家需要的终究是一个有烟火气的女子,只要会生儿育女,烹酒煮茶罢了。”
陈堂无可奈何在2006年冬,顺从双亲意见,和一名相亲女子成婚。
他在结婚前,给雨墨打了一个电话:“我想写诗,写雨,写夜的相思,写你,却写不出。我的婚礼,你不必来参加,我怕看到你。我会忍不住哭泣。但我今后还会每天都给你一个电话问候,这是我对你一生的承诺。 ”
所谓爱情,是遇见后才相信,还是相信后方才遇见?也许不是不信,只是觉得发生在自己身上,并实现的机率太低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陈堂俨然已经是一个家庭、事业双丰收的人生赢家了,是世俗价值观里的成功人士,管理着一家规模不小的外资企业。
有2个可爱的孩子,儿女双全。
妻子是一个本分又精于计算的家庭主妇。
但陈堂依旧20年如一日,给雨墨每天打一个电话。
无论雨墨是在海外出差,还是在南方度假。
纵使微信已经普及了好几年的今天,陈堂依旧保持和雨墨打电话的习惯。
因为他觉得,电话那头雨墨的声音最真切。
无论世间沧桑如何变化,有雨墨在的一天,陈堂就有安全感。
即便雨墨时常在电话那头奚落、调侃、甚至轻骂他几句,他都觉得这一天没有虚度。
他最喜欢和雨墨聊的话题的开场白就是——还记得当年校园里的***吗?
那时候的我们,真开心。无忧无虑。
他也会和她分享工作中的愁闷和家庭生活里的烦恼。
潜移默化里,他渐渐习惯把她当成自己的心理辅导师,没有任何欲念地和她聊天。
他坐在车里,开着蓝牙,一边开车,一边和她打电话,他觉得这是他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
他愿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就好了。
他同时也心知肚明,雨墨一定开着免提,而她的丈夫或许也在一旁聆听他的话语。
但那又怎样呢?
属于他和她的三年时光,无人可以代替。
这三年仿佛是问上天偷来的,在那树影斑驳,草木葳蕤的校园午后,他和她正都趴在书桌上小憩。
斜阳慵懒地照射进教室,陈堂微微抬起头,下意识地向后张望了一下,雨墨乌黑靓丽的直发,随意地披散在她的美人肩上。
只见她手指纤细,皮肤如凝脂,睫毛弯弯又浓密。他看得魔怔了。
陈堂似乎总是沉浸在这个香气氤氲的梦里。
只有在梦里,他才能肆无忌惮地躺在她的怀里,而雨墨—就是他的圣母,就是他此生心灵唯一的聆听者和精神慰藉。
很少有人会像他这样,始终怀念着过去的这份纯粹。
久久不愿自拔,即便深陷在回忆的沼泽地里,自生自灭,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纵使走到生命尽头,陈堂也会把过往点滴铭记于心,因为那些是属于他和雨墨共同的回忆。
前尘往事,如歌如泣。
不必他人懂得。
这一生只要有这样一个人在心头,便已是足够。
因为对于年轻人而言,三年就是一生一世。
尾声:
束如笔颖放如莲,
画笔临时两斗妍。
料得将开园内日,
霞笺雨墨写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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