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缓缓地向北驶去,途径多少个荒僻的小站,小若已经不记得了。火车上冷气开得很足,小若披着外衣,手里缴着行李带,望着黑黢黢的窗外,一刻也不想闭眼睛。
夜太深了,只有远处散落着几星灯火,小若的眼睛里也点着明灯,映在窗玻璃上格外鲜明。
她无法确定这么做对不对,平生也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了,只是这一回,却是要去见一个未曾谋面过的人。会不会被骗啊,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种种顾虑盘桓在她心里,反而让她生出莫名的勇气。
她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笑自己的稚嫩,笑多年后的自己怕是还能想起此时此刻的一份悸动。
知好色而慕少艾,她嘛,年纪大了点,可想要找到灵魂的另一半的渴望在青春年少的时候还少了一根筋,如今身边的人成双成对谈婚论嫁,她不免也开了窍,想着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不如两个人灯火相亲温暖。
这是一辆长途火车,从中国的西南地区开往东北方向。到了后半夜,车厢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声,大家睡得东倒西歪的,小若旁边一个女孩子,仰着头,张着嘴,睡得毫无防备;对面一对夫妻,看不出具体年纪,看两人朴素的打扮和相依相偎的动作,相必感情很好;斜对面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男生,戴着黑框眼镜,在平板上玩游戏,应该是个返校的大学生……
这些人都有他们的人生吧?是苦是乐,是孤独还是幸福?小若的心突然变得无比柔软。
她爱这样观察别人。没有工作的时候,她不太爱去健身房,也不怎么答应他人的邀约去逛街。她有时候自己去买一张早晨放映最早的电影票,看完后去吃个饭,天气不热的时候就坐在公园里,听退休的爷爷奶奶们拉二胡唱戏。她喜欢越剧,曲调轻快,其中有个奶奶唱得是真好,头发花白了,唱的林黛玉还有几分少女音;天气特别好的话,她骑着共享单车绕湖环行,看外地来的游客。她最喜欢去西溪湿地,眺望那一片绿色会让她心情变好,她总对路边炒绿茶的兴致勃勃,这让她想起小时候去采茶,一群小朋友争先恐后地折腾茶树上那嫩嫩的芽。
她显得自在,又有点儿孤僻。在人口众多的城市里,淹没在人群中,一转眼就看不到了。她记得有一次和朋友外出,她一个人赴约,其他两个是情侣,去湖滨银泰的时候人太多,男生怕女生被挤到,牵着女生的手十指相扣,叮嘱道:“抓紧点啊!”她缀在后头,生出一种落寞感。
朋友说:“阿若,你要抓紧一些啊!不想看你一直这么孤孤单单的。”
她真把找男朋友当一项工作来执行,她电话跟老妈旁敲侧击:“妈妈,我现在还没对象,你会着急吗?”
老妈忙着看电视,敷衍道:“着急啊,特别着急,嗯,你现在还嫁不出去简直是我的心头大患。可是,找对象要慢慢挑啊,急不来。我不催你,你找到对象以后我帮你把把关啊!哎呀,男主角怎么受伤了?”
阿若无奈地挂了电话。她少小离家求学,住校,尽量不惹麻烦,父母唯一来学校看她的那次是她得了阑尾炎,不过没有严重到需要住院的地步。她在医务室挂着水,膝盖上摊着一本数学练习册,咬着笔尖做题。老妈站在门口,哎呦,惊讶了一声,坐到她旁边摸着她的头发,说:“都生病了还这么用功?”老爸抽掉她的练习册,看到上面工工整整的字迹,发现新大陆般感慨:“你爸我不会读书,怎么女儿学习这么厉害,到底是遗传谁的?”
老爸就是那种不太着调的人,甚少关心子女,生活中除了工作就是打牌。有一年过年,老爸吃完年夜饭就跟火烧屁股似得去打牌了,打到天亮了才回来。老妈把大门锁了,老爸在门口徘徊,抽了几根烟,又接着去打牌了。
阿若有时候会对个头跟老爸一般高的男生投去目光。男生嘛,嘻嘻哈哈,打篮球,不学习,似乎都是这样。她有一种忧虑,并不想把未来的择偶标准就设定成这样。阿若后来玩游戏,但是玩得不多,她通常打双人,系统会自动匹配队友。
择偶就跟自动匹配队友一般充满了不确定性,而且总是嫌弃她菜。之后,却有一个队友,积极主动地加她为游戏好友。晚上一到点儿了就喊她上线。
这个男生实在有点儿痞,对阿若美女美女地叫。阿若说:“我叫阿若,不要叫我美女。”男生低低地笑,爽朗地说道:“遵命,阿若。”
“阿若,你后面有人,你快去干掉他。”
“阿若,你怎么那么笨啊,没看到轰炸了吗?快进建筑物。”
“阿若,我被人打中了,快来支援。”
“阿若,你呆在原地,我来救你。”
……
阿若,阿若,阿若…
阿若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出来,就这么令人开心了。他问:“阿若美女,什么时候能见一面啊。”
“为什么要见面啊?”
他在对话框里打:“因为你笨得可爱。”
阿若红了脸,下了线。
男生添加她为微信好友,她同意通过,问:“你在哪里?”
男生:“C城。”
阿若撒了谎:“我们好近。”
确实好近,只是隔着大半个中国的距离。
夜特别特别深了,阿若也有了困意,她闭着眼睛,仿佛在做一个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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