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大门洞内靠南墙根放着一辆老牌“飞鸽”自行车,这辆自行车应该四十多岁了,二八式的,前面有横梁,后座四根立柱支撑,憨实笨重,两条外带的花纹早已磨平,身上锈迹斑斑,它诉说着岁月沧桑。
这是我家第一辆自行车,它最初的主人是三叔。记得那是三叔刚到县城的织布厂上班,老爸给他买的。每天二十多里土路,三叔骑着往返一趟。
他拿自行车当宝贝,下班回家先收拾自行车,用布擦拭了一遍又一遍,连那一根根细细的辐条都不放过。直到车身锃明瓦亮,能照出人影,上好锁,才去干别的事。
到地里干活他宁可步行也舍不得骑。如果有人来借,门都没有,别人摸摸碰碰,他都会把眼睛瞪成铜铃。
记得有一次下小雨,三叔怕自行车在泥泞不堪的土路上粘上泥巴,就骑着爷爷的枣红马上班。我想当时骑着高头大马的三叔,不知道引来了多少诧异的目光呢。
那时好多小伙伴们都学会了骑自行车,令我羡慕嫉妒恨。家里唯一的一辆自行车被三叔霸占着,想学骑自行车得求三叔不可。
可是三叔连摸一次的机会都不给我,骑他的自行车,还是学骑,摔跤总是难免的,想想那可是比登天还难的事,但是我一直没有放弃,一直在寻找机会。
有一天,三叔下班回家,把自行车往院里一支,就开始擦拭。爷爷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台上,一边听收音机,一边“吧嗒吧嗒”吸着旱烟袋。
我暗自窃喜,天助我也,机会来喽!我悄悄地凑上前讨好:“三叔,你的车真干净!”“那是!”三叔得意洋洋地笑了,还哼起了歌。
我察言观色,觉得时机成熟,壮着胆子说:“三叔,和你商量个事呗?”“啥事?说!”“三叔,你教我骑自行车呗?”没想到三叔瞬间变脸,把眼一瞪,不假思索吼道:“一边去,摔坏了咋办!”
我被吼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还是不甘心。我偷偷望了一眼门台上的爷爷,他可能是被收音机里的京剧迷住了,三叔的大吼他居然没有听见,都没有朝这边看一眼!
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冲着爷爷的方向,扯着嗓子大声嚎哭起来。哭声果然引起了爷爷的关注,我可是爷爷的心尖尖!
“怎么了!”爷爷奔过来,我抽泣着,哭诉着:“三叔……不教我骑自行车,还凶我……呜呜……”
爷爷一听就急了,用他的铜烟袋锅指着三叔的脑袋,“别擦了!跟孩子到前面的打麦场去学,她学不会,你别吃饭!”
三叔白了我一眼,哼了一声,无奈地推起自行车,没好气地对我喊“走!”我计谋得逞,屁颠屁颠地跟在三叔来到打麦场。
八、九岁的我,个子比较矮,上不了车座,三叔就让我“掏裆”骑,并告诉我拄好车把,双脚用力蹬就行。
听着容易,做起来难。双手扶把,低头上车,由于上车时左侧的脚蹬子被踩到了最下方,右侧脚蹬处于上方,上下平衡,不好用力,无论怎样扭动身体,车子就是不动。
三叔从后边轻轻给我推了一下,借助外力脚蹬转了半圈,车子向前挪了一些,由于双脚用力不均衡,左右脚蹬又呈上下状态,我拼命使劲,车子不但没走,脚蹬还倒转半圈,险些把我磕着。要不是三叔给我扶车,肯定要摔跤了。
三叔再次告诉我如何扶把,如何用力。一次次用力,一次次踩空,一次次倒转,终于车子“动了!动了!”
可好景不长,车把向右拐了,别住了我的身子。左脚蹬子翻上了,可是我无论怎么使劲儿蹬,车子就是不动地方。
完了,三叔本来就不愿意教我,这下肯定不教我了。我急得头上冒汗了。
三叔探过身子,把车把扭正,鼻子哼了一声,“不叫你学非学,你以为上车就能骑呀!”“别人能学会,我就能学会!”三叔乐了“呵,丫头,还挺有志气!今儿三叔非教会你不可!”
三叔那火爆脾气没想到还那么有耐心,指导我如何保持平衡,眼睛不能看脚底下,目视前方,用力蹬就行。
他寸步不离我的左右,保护着我,保护着他的车,他甚至比我还卖力气,因为我发现他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渐渐地,我心里的胆怯溜走了,仔细揣摩三叔说的要领,慢慢地掌握了。
从最初的摇摇晃晃,走之字路线,到渐渐地四平八稳,我着实费了一番力气,大冬天的,头上居然热气腾腾。
三叔全程陪护,自行车毫发无损。三叔大嘴一咧,曲起中指弹在我的脑门上,“小丫头,学的还挺快!”我摸着脑门,笑嘻嘻地说:“三叔教得好!”
“上车,回家!”我赶紧跳上车后座,三叔骑上车,故意边骑边摁着铃铛,那清脆的铃声传得很远很远,至今铭刻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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