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作者: 简微柠Jean | 来源:发表于2017-03-27 15:50 被阅读210次

    十月初,夏天的暑气还没退尽,空气沉闷干热。下课铃声响起,高二的学生鱼贯而出。

    清秋像往常一样,慢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盘算着今天的语文作业,明天的英文考试。

    一阵吉他声突兀地响起,她寻声抬头去望,可就是那一瞥,一眼万年。

    她的对面,一个高大的男生在弹吉他,西斜的太阳照在他的侧脸上,鸦羽般乌沉沉的睫毛落下好看的阴影。

    清秋从没见过那样漂亮而特别的男生,眉目犀利、器宇轩昂,明明笑得不可一世,但她偏偏能看出些许孩子气的纯稚和忧伤。

    她就那样怔着,舍不得移开眼睛。在夕阳里慢慢变成绛红色的天空中,好像突然绽开无数烟花,将那个十七岁的黄昏渲染得惊心动魄。回过神时,手心已汗湿。

    那一年,清秋第一次遇见骆桐。

    清秋想,他的眸子一定是射出了很多锐利的箭,准确无误将她中伤了。整整一夜,她回味着他的笑,仿佛只是一个不甚明朗的笑容,就足够她回味一生。

    第二天,清秋一改平日的沉默,想方设法去打听有关于骆桐的一切:他是本校高三的学长,从天山脚下的家乡转学到这里;他酷爱音乐,谈一手行云流水的钢琴,说一口流利的英文;他的目标是中央音乐学院,为此不惜跟严厉古板的父亲决裂;他生在初夏,偏偏有个秋天的名字……

    在他到来的第一天,就成了供全校女生仰望思慕的神祗,也只有清秋那样淡漠的性子,才会不闻不问。

    原来,一见钟情确有其事,可不是每种喜欢,都让人心生欢喜。他是她遥不可及的诗,也是她沉醉不醒的梦。莫名的,她喜欢上那句“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一向散漫的清秋从那天开始发愤图强,立志要考上北京的大学。她的日记里都是他的名字、他的光芒,和自己对他无望的“喜欢”。

    两年后,清秋如愿到北京读大学。学校的对面,是中央音乐学院。

    冬天的北京城难得静谧安逸,街道两旁的白杨树只剩光秃秃的枝丫,几片干枯的叶子在树顶打着旋儿。

    清秋抱了书本,在回学校的路上漫不经心走着,再一次对他突兀的出现措手不及。

    骆桐带领着一支乐队走在马路中间,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歌,歌声清亮高亢,周身都是飞扬跃动的英气。他张扬得肆无忌惮,全然不顾往来行人频频侧目。

    当他转身经过她身傍时,突然停了下来。那一瞬间,清秋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轻轻说:“姑娘,我觉得你很眼熟,你是我高中学校的学妹对吗?”清秋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只能看着他,拼命点头。他被她窘迫的样子逗笑了:“小学妹,我看过你写的文章,很美。加油!”

    他挥挥手走了,只剩她的心跳在干冷的空气里震耳欲聋。她站在原地,调动全身细胞去记住那声音,当时的天空,辽阔而高远。

    那次偶遇后,清秋课余的时间几乎都用在了在音乐学院里转悠。她盼着,哪一天还能和他不期而遇。

    他组了一支叫“船长”的乐队,是贝斯手兼主唱;他的才华被一家唱片公司看中,准备为他们发专辑;他在北京名气越来越大,宛如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他恋爱了,女朋友是音乐学院最美的姑娘……

    清秋一点点收集着他的消息,却再也没能“偶遇”到他。她的喜欢卑微到尘埃里,却还是忍不住在尘埃里开出花来——大朵大朵妖娆又凄艳的紫罗兰花,他最钟爱的颜色。

    大三时,清秋准备考研,去“偶遇”的日子渐渐被泡图书馆取代。

    这天,她从图书馆返回宿舍,经过音乐学院门口时,竟意外遇到了他。

    他靠着墙抽烟,头发长长了,看起来憔悴了不少,身形却依然挺拔,像一株倔强的梧桐树。

    “学长……”清秋踌躇半晌,只吐出两个字。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是你。”

    “你……最近很忙吗?我看过你们的演出,很棒……”她有点儿语无伦次。

    “是吗?可是梦想总抵不过现实,是我太高估了自己,”他顿了顿又说“小师妹,你要坚持写下去,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作家。加油!”清秋看到,他眼睛里的光彩慢慢黯淡下去,像陨落的星光,揪得她的心生疼。

    唱片出了问题,乐队面临解散,他的女朋友提出分手。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在梦想的挫败里找不到出路。

    清秋用了一个通宵,给骆桐写信。那些丝丝密密的欢喜、爱恋、卑微、失落,她分毫不差地剥开给他看,整整十二张信纸,从红笺写到无色,写不下她这些年对他不能言说的心思。

    信的末尾,她没有署名,积攒了五年的勇气在落笔那刻消失殆尽。

    六月,“船长”乐队在学校办了一场告别演出,场面盛况空前。清秋挤在人群里,拼命踮起脚看舞台上的他。他的眼睛里有大海和星辰,他的笑容,还是那样明媚张扬。

    越过尖叫的人群,清秋听见他在她耳旁轻轻唱着:

    我以为她会一直在我身旁, 我以为爱像永远那么长。

    在一个月光淡淡的晚上, 她去了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轻轻飞舞吧,轻轻飞舞吧,

    忧伤随着歌声在飞扬, 忍不住想把思念对她讲。

    我是爱你的孩子静静成长, 直到脸上写满了沧桑……

    演出结尾,骆桐说:“我要谢谢一个女孩子,虽然,我不确定她究竟是谁。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她寄了一封信给我,告诉我,一切还有希望……”

    世界安静了,仿佛只剩她和他。

    清秋曾经以为,他是她心头那片永恒的白月光,只可好好安放,不可触摸企及。然而现在,他隔着汹涌的人海,对她说,谢谢。

    第二天,他毕业,南下上海继续寻梦。

    这座城,这片天子脚下的圣地,终究还是没有桐。可清秋在这没有梧桐的城市里,忘记了怎样不爱桐。

    毕业时,清秋来到骆桐的家乡——天上脚下,伊犁河畔的边陲小城。正值六月,昭苏草原水草丰美,大片薰衣草田紫波潋滟。

    她一直都明白,骆桐是一匹马,奔跑和游牧是他的灵魂,他不会为谁停留。

    清秋看着他抱着吉他,一路唱来,一路走来,走近她,又走出她的视线,声音渐行渐远。可惜骆桐不曾看到,身后那为他灿烂着、努力盛开着不肯凋落的芳华。

    清秋想说,可不可以请你回一回头,看看身后那追着你的傻姑娘?可不可以为我唱一支歌,让我这辈子,有个念想可以追怀?

    河畔的清秋,又想起他爱笑的,弯弯的眼睛。她看得见他骨子里的孤独和不甘,因为他们本是同属一季的事物,哪怕她对他的爱,只能像楼兰古城一样永远埋进萧索的风沙里。

    七天之后,清秋离开。

    又是一年,转眼到了秋天。彼时的清秋没有当上作家,只是一个还算笔耕不辍的小编辑。她一直记得骆桐在自己最落魄时还不忘鼓励她“小师妹,加油”,她不愿让他失望。

    犹豫了许久,清秋终于还了自己最初对于江南的夙愿,站在了姑苏城外。她到寒山寺里求签,求姻缘。

    签文上写着:莫把真幻来相混,芬芳香过总成空。清秋笑了笑,其实她一直都相信宿命。

    街道两旁种着高大的梧桐树,这总算是有桐的城市了。她靠在一棵树上闭起眼睛,贪婪地呼吸着梧桐树的气息。

    九月的苏州已有凉意,不知过了多久,清秋觉得冷,再睁开眼时,便怔住了。

    骆桐在对面的路口,正脸对着她。还是那双她最爱的眼睛,那孩子气的、不可一世的笑。

    也许他们终究比一般人有缘些,也许时光,真得能倒流。

    清秋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第一次和他相遇的路口;北京城最冷的冬天,他从她身旁走过;他在告别的舞台上,流光倾城;她在他的家乡,停留过七天……

    而现在,已时隔七年。七天,七年,七个轮回。

    清秋以为,那些痴痴追着他奔跑的岁月,已用尽她一生。

    清秋恍惚看见,十七岁的自己在日记本中认真写下一句: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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