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开（下）

04

玉兰要嫁的那个男人，也是本村人，是一个瘸子，一只眼也有问题。因为身体残疾，年纪很大了也没有姑娘愿意嫁他。

他不惧怕玉兰命硬的名声，还给了玉兰叔婶一大笔钱，叔婶便同意了。

就这样，玉兰穿着瘸子丈夫给买的人生第一件新衣服出嫁了。

从此，李爷爷就很少见到玉兰了。

她的丈夫虽然身有残疾，但很能干，也懂的疼人。

有几次，李爷爷在地头看到玉兰提着篮子去给下地的丈夫送饭，丈夫和她并排坐在地头的树荫下，一起吃着简单的饭菜，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微风吹起玉兰长长的发梢，依然荡漾在李爷爷的心头，涟漪却渐渐消散。

因为李爷爷也结了婚，妻子温柔体贴、贤惠能干，他把曾经的深情埋在心底，把温柔都留给了将陪他度过后半生的妻子。

村外小树林内的玉兰花开开落落，各自成亲的两人都有了自己的幸福，渐行渐远，年轻时的感情成了一场氤氲着玉兰花香的梦，在夜深人静的夜里偶然划过心头。

05

“啪”随着开关一声轻响，晕黄的灯光亮起，照亮了这一间狭小却整洁的房间。

帮助王奶奶换好灯泡的李爷爷，手中端着一碗姜糖水，打量了一番王奶奶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最后，眼光直直的落在了王奶奶脸上。

如今的王玉兰，成了王奶奶，身子早已佝偻，满头秀发已全白，秀气的脸上爬满岁月留下的沧桑，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也满是看遍人间沧桑的透彻。

十多年前，一场车祸带走了王奶奶的瘸腿丈夫和唯一的儿子，村里人再次唤醒了她命硬的记忆。

王奶奶压下心底的悲伤，用丈夫和儿子的抚恤金建了村里第一所小学，自己种着几亩地勉强度日，村里人对她又鄙夷又敬重，却也让她一个人平静的生活了这些年。

王奶奶的丈夫和儿子走的时候，李爷爷的妻子已经过世十多年。

妻子走的时候，两个孩子还小，为了不让他们受后妈的磋磨，李爷爷绝了再婚的念头，拒绝了一个又一个上门提亲的人，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独自抚养大了两个孩子。

后来，两个孩子长大，走出村庄，去了外地读书，然后先后留在了他乡，独留他一人孤单度日。

王奶奶失去丈夫和儿子后，偶然在寒冷的夜里，午夜梦回，李爷爷也会想起当年村外小树林里那棵盛开的玉兰花。

可是，摸着行将就木的身子，记起电话那头孙子脆生生的喊爷爷声，想着村里人的眼光，他又断了所有的念头。

他担心的，从来不是玉兰的命硬，而是自己的年龄和子孙的态度。

可是就在这寒冷的夜里，当他生无可恋、决意寻死被打断后，将近半个世纪后再次面对自己曾经深爱的人，被深藏心底的感情再次复苏。

这一刻，他豁然开朗，求死的决心化作新生的勇气，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玉兰，我们重新开始，还来得及吗？”

“啪”王奶奶手中的碗应声而落，泪水慢慢蓄满了眼眶。

06

王奶奶心底很清楚，请李爷爷来换灯泡只是一个借口。

她知道李爷爷家的电视已经坏了两个多月了，村里没人会修，他不想让两个孩子费心，所以根本就没有提。

他不愿在冷冰冰、孤零零的房子人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度过漫漫长夜，所以每天晚上吃完晚饭后，都会去邻居老孙头家看会电视聊聊天。

每次他蹒跚的身影从王奶奶家门口经过的时候，王奶奶的眼光都会越过低矮的院墙，远远的看着他走近、离开、远去。

年轻时的情愫虽然还在心底，然而年迈的她对他的关注更多的是两个孤单老人的同病相怜。

她知道老孙头的儿子就要结婚了，村里大部分人都去帮忙。

然而她更知道自己的名声，对这种事从来都是知情识趣的躲得远远的，只是从低矮的院子里远远的看着别人的热闹和喜庆。

今天晚上，她看到李爷爷比往常早早的回了家，背对着身后灯火通明的热闹的他，走来的身影格外的孤独颓废。

她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强烈的念头：去找李爷爷，不然她会追悔莫及。

她在院子里踌躇良久，最后鼓足余生所有的勇气，寻了一个请人帮忙换灯泡的借口，敲响了李爷爷的房门……

07

两人在今晚，都用尽了余生所有的勇气。

窗外，夜寒星亮，一缕清风偷偷藏在寒风中，悄悄带来一丝玉兰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