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清歌在苏叶安排的房中看着摇晃的烛光,眼眶发红湿润,咬紧牙,手紧攥着发白,没让眼泪流下来,她自那晚之后从未痛哭失控过,她知道自己不能垮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多,要活下去,要找到萧慕云,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下令残害岳府百条性命的幕后凶手,清歌知道自己必须要有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和一门本事,她想到了苏叶。
月圆之夜,苏叶往往会在这样的日子里在门阶上独酌,一人一壶一月,阶上的人看着白晃晃的月亮,举杯,饮尽。清歌站在她身后,这样的背影,很凄凉。
“清歌,你还没睡呢!”
“苏叶,我想学易容术,越快越好,求你教我。”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苏叶起身,“我明白你的感受,但这易容术最难的不是那皮相上的功夫,急于求成,莽撞使用只会白白的丢了性命,我现在不能教你,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说完提着酒壶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你说你明白我所想,我要的不过是为那岳家惨死的百号人亲手讨回一个公道,我不要当一个只会躲在背后的小女孩,我知道易容术学来不易,在你说好之前,我定不会去冒险,现在能够相信的就只有你了,求你了。”
清歌急了,一声闷响直愣愣的跪下,苏叶停下,看着清歌,无奈摇头。
“我不会同意的,你起来吧。”
清歌一动不动。
“我明日传书信给慕云,很快他会来接你的,还是不要费功夫了。”
半晌不见清歌有反应,苏叶只能进屋,在外面一个人跪得累了是会回去的吧!
苏叶也不是个自律的人,加上昨夜酒醉,日上三竿才起。
推开门懒腰伸到一半,看见了仍在门口跪着的清歌,
“清歌,你当真跪了一晚,你真觉得跪着有用吗?”
清歌面上已有倦容,但眼神依然坚定,跪得端正,这样子还真像当年的师兄,父亲当年嫌他挡着大门碍眼才把他招进来,又何尝不是心疼呢。
“我不喜欢什么拜师收徒那套流程,会去好好睡一觉,晚上过来,我给你上课吧。”
许是累着了,许是博得苏叶应许心里松快了些,清歌这一觉倒是多日来难得的沉稳,睡到黑天一梦也无。醒来却不免一时恍神,大有不知身在何处之感。从天真烂漫备受疼爱的千金到流离失所身负血仇的弱女,于外人眼中这短短的时日,清歌却已觉比此前十数年都要漫长。她仿佛死了一遍,再活过来突然就明白了很多事。这些事倘若她一生平安喜乐,也许永远都体悟不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只不过她成长的代价太惨重了些。她默默地收拾了自己的心情,准备停当便过去苏叶那边。
已是深秋,万物凋零,风吹过脸颊,冷意凛然。清歌踩过院子里的落叶,月光将她的身影拉长。她不禁想起往年的这个时节,在家中吃着娘亲做的桂花糕,一家人欢欢喜喜赏金菊的情景。她赖在娘亲温暖的怀抱里,爹爹一脸宠溺地拿她打趣儿,又取来披风亲自给娘披上,娘便回头去看他,满眼温柔的笑意能叫铁石都给融化开来。
嘎吱一声,苏叶推开了门,走了出来。原是在屋中一边绘脸谱一边等清歌的,听着她的脚步声过来,却停在院中久久未至,便出来看个究竟。少女闻声看向她,眼里还流动着暖意,转瞬之间却黯淡了下去,她静静地走了过来,唤了苏叶一声师父。唉,红颜命薄,苏叶的脑海中不由自主跳出来这个词,生出了怜惜之情,又不禁责怪自己胡思乱想,如何将那不吉利的词与这正值青春韶华的女孩子关联了起来。
苏叶忙道:“师父就不必了,你就叫我苏姐姐罢。方才睡得可好?”
说话间进了屋。清歌道:“甚好,劳姐姐久等了。”
二人坐定,苏叶便将易容术基础及概要大约讲述了一遍。原来这一脉易容术却是苏家祖传下来的,此术素来神秘莫测,其精妙繁复也远非常人所能料想。究其缘由,关键就在于易容术的精髓却并不是人皮面具,而是对不同身份的人物在心理、神态、声音和动作等各方面细节的拿捏,因此需要非凡的观察和表演能力。苏叶有全面的训练去锻炼这些能力,但绝非一时三刻便可以圆融贯通的。此外关于人皮面具制作、肢体弥补之术,需运用各种各样的材料和手法,机窍颇多。更难得的是,除了普通类别人物设定,苏叶还绘制了现今权贵世族之家众多的脸谱,这对清歌来说简直再好不过。
清歌心中时刻压着血海深仇,自是希望速速学了此法好伪造身份去探查原委。她却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只得日夜苦学,时刻琢磨。苏叶本就在此术中造诣匪浅,又是个难得的师父,各类知识传授之后,便整日和清歌混在市井街巷里,神出鬼没地扮各类人物。一开始清歌心有怯意,对时机的把握也不甚妥帖,自然惹了些不大不小的事,好在二人机智聪敏,都给混了过去。与此同时,苏叶反倒发现了清歌的不同寻常之处。由于清歌对气味极其敏感,在易容装扮时有意在自己身上加诸各种气味,在同等装扮下,显然更为接近易容的对象。
转眼便到冬至,苏叶看出清歌虽然和自己相比功力仍是相差不少,但行走江湖已是无碍。想到自己心头的一桩心事,决定与清歌告辞而去。看着熟睡中的女孩,分别的话始终说不出口,只好留下一张字条,翩然而去。
次日清晨,清歌捏着那张字条,站在苏叶屋外发呆。突然又下起了雪,雪花纷扬,万物被纯白覆盖,人间似是一片纯净。可对这即将孤身闯荡的少女来说,依旧是人心诡谲,江湖险恶,前路坎坷。
回到屋内,只见苏叶在方桌之上留下一个包裹,易容改扮的药水妆品等物一应俱全。清歌微微叹了口气,在桌旁坐下,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清歌已是一副面色蜡黄、素衣烂衫的民妇形象。她收拾起随身细软,踏出了这座和苏叶朝夕相处了许久的院落,回身看了一眼略显斑驳的大门,随即大踏步走出,再也没有回头。
南溪镇宋宅
“嘭。”
一杯滚烫的茶水连带茶杯一起砸在了此时跪在地上的人身上。
“人呢?一个弱女子就这么从你这群眼皮子底下不见了。找了这么多天都找不到。”
“公子,属下等人已经给整个南溪镇翻遍了也没有岳小姐的踪迹。可能是已经出城了。”
“废物,往誉州城方向查。”
“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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