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外宝石

三十年多前，这片小山庄还是一片青山绿水。当我们肚子饿的时候，咕噜咕噜的叫声会吹起袅袅的炊烟，一缕一缕地穿过那山那树直到遥远的地方。而我们无忧无虑地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幻想。直到有一天，一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从天上掉下来一块大石头！

这件大事是刘二拖着我去看的，他说他家田头上突然有了一块大石头，很了不得。我带着敬畏之情看到那块石头，果真是了不得，这石头有一米多高，嶙峋怪异，表面凹凸不平，颜色是黑中泛青，青中有绿，绿中掺红。

“呀，它是怎么来的啊？”我围看了许久，终于说出一句话来。

刘二被我这么一问，突然从痴迷中醒了过来，然后赶紧去找他爸他妈，他大伯，他三姨，他姥爷，他几乎把全村子的人都喊来，要一起看看这不得了的石头。大人们陆续到来，围在一起互相交换了下看法，都说前些日子并无什么异样，半夜也没听到响动，应该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可能就是从附近的山上滚下来的吧。人们说着要提防这山上的落石，就又散开了。

我有些困惑，这么神奇的石头只是从山上落下来的？我看看那边几百米外的山，毫无神奇之处。

而有一位老人没动，他默默地走到石头跟前，仔细地摸着，虔诚地像是在擦拭神像。“孩子，这石头是你发现的？”

有些沮丧的刘二说“是的，我今早一来看到的，之前从没有。”他顿了顿，又接着说“这石头肯定不是从山上掉下来。”他转头看向我，坚定地说“肯定不是。”

老人点点头：“这是一块宝石，是天外之物，是吉瑞之兆啊。”他转过头看着刘二“你发现了它，你也会有好运的，你啊，你也是一块宝石。”

我有些没听懂得看向刘二，却看到他眼睛里有着一种奇异的光彩，好像是同这石头一样，让我一时间敬畏了起来。

二、宝石天外

这位老爷爷是被村子里的人喊住黄三爷，好像没什么本事，家里的庄稼种得不咸不淡，但却是爱书，自那之后，刘二和黄三爷经常去田头上坐在那块石头边，一老一少得聊着天文地理，说着什么“星坠至地，则石也”。我听着稀里糊涂的，但也爱去凑热闹，要不然就得被爸妈喊回去干活。

又过了几年，十四岁的刘二站在石头边上跟我告别，他说他要随小叔一起出去打工，要去看看外面世界，越发年迈的黄三爷没有能来送行，他只是托我对刘二说“你也是一块宝石，你现在要去天外咯。”

三、宝石无奇

三十多年的事情我都记得，那天看到石头的每一幕，我都记得很清楚，反而这越来越近的年头中发生的事情，我却是记不清了。我不知道山上的树如何就被砍光了，我不知道村头的河如何就满是垃圾了。

我如何就在镇上娶了媳妇成了家。这些问题常常让我困惑，有些时候回村子里看看，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的样子。

刘二一直在外面闯荡着，听说他进了大公司，又听说他做生意赔了钱，听说他结了婚，又听说他老婆跟人跑了。关于他的事情，断断续续得在村民的口里传递着，是晒太阳打发时光的五香瓜子。

而他家田头的那块石头，现在看来，真是丑啊。不到一米的深灰色石头，立在田头上就像块界碑，蹲在那如同要饭的。据说刘二缺钱的时候，曾找人来搬过这块石头，村委会不愿意松手，两方面争执不下，于是找专业人士评估石头的价值，发现就是一块最为普通的沉积岩。

四、成为石头

“你知道石头是怎么形成的吗？”喝多了的刘二问我，我没作回答，心里想着，关我啥事，刘二却自顾自的继续说着“它从那么热的岩浆中喷出去，冷却变成了一块岩浆岩，再被风吹日晒得变成沉积岩，或者经过变质作用变成变质岩，而不管是什么石头，还有可能有回到岩浆里，回到那个酷热的吓人的岩浆里再被融化一次，还要等着机会被喷涌出来……”

刘二喝多了，喊着不如做一块石头，又说做一块石头都难，什么“陨石”，什么不自量力，他指着自己问我“我还是一块宝石？我就是一块狗屎，我不是从天外来的，我是从那么热的地底下蹦出来的，一不小心就又跳下去了。你知道吗？……”

刘二躺下了，我想大概他说的对，做一块石头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