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二十岁前的记忆都留在故乡的老屋里!
平瓦房,前园后院,中间平分四间房,其中有一客厅。前院隔了一间给外婆住,其他便做厨房加餐厅,后院隔了一间储物,又修了一间厕所,其他便是花木的园地。大门前又修了一个水泥鸡窝和一片空地,大概估算也有三百多平米的空间。
但这并不是记忆中唯一的老屋,还有更老的老屋父亲借给舅舅家的表哥一家住,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在一九八六年的一个冬夜,目不识丁的外婆用她浅薄的一点经验指导母亲自个生孩子、剪脐带,就那么一滑溜,哇哇大哭的婴孩滑入木桶里,我就那么出生的。
那是两房一厅的所在,一口水井,一簇花木,一个厅堂,两间房。一个房里放了长长的木沙发、书桌和床,一间房里树着衣柜、缝纫机、土灶台和床,客厅里摆一张饭桌和简易煤气炉台,简单又拥挤,但这狭小的空间,住进了我们一家九口人,住了十来年光阴。
02
我的故乡三面环山,簇拥在一起的房子像四平八稳的正方形,一条条狭窄的小巷隔开一排排的房子,一座座的平瓦房紧挨着,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一块空地,家里都有一口水井。
山与房子间是大片的田地,或干或湿的土地里种了一年四季应时的瓜果蔬菜。山脚下还有几片果林,李子桃子杏子,只在春天开花结果。挨着果林的是村里的宗祠和小小庙宇,逢年过节,那里最是热闹,尤其在元宵。
元宵谢神明添丁添财的习俗渊源已久且一直被保存着。当年有娶亲或生男婴的家庭,都要向宗祠进贡酒水,供全村满15岁以上的男女享用。
正月十五傍晚各家各户吃过团圆饭,大约15时左右,男女老少穿戴鲜艳整齐,齐聚起来迎老爷(潮汕风俗)。
潮乐团吹锣打鼓在前,男青壮年抬老爷(塑像)在后,小学生仪仗队紧跟其后,最后是当年挑选出来的已出花园(满15岁)而又未嫁的漂亮女孩扛竹旗,女孩们都化了妆穿着旗袍,每一面旗上都有大写的四个字,“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每一面旗帜都代表了村里人对新一年的美好祝愿,尤其对靠天耕种的庄稼人,祈福显得格外隆重。
夜里大人小孩都聚到宗祠庙宇里,大人们喝酒,代表一家一户的孩子们则拜老爷求赏各种烟花炮竹玩,值夜的年长宗祠管事人最忙,忙着登记忙着分发赏品,扯开大嗓门,才能吼住一帮吵翻天的猴孩子。
小时候,我跟堂妹则最喜欢跑到宗祠去偷酒喝,凑到叔叔伯伯边上,喝几口甜甜的白葡萄酒,飘飘欲仙,兴奋得连夜路都不怕走,很是惬意。
小时候还有一件更有趣的集体活动。
清明时节随大队人马上山扫墓,翻过几个山头,从早晨走到傍晚。几个男青壮年在前面劈荆斩刺开路,每到一处墓碑停歇下来,年长的女眷们开始倒腾出贡品和香火,小小的我们则开始用毛笔沾了红油给墓碑上的文字刷色。
那是肆意玩耍的时节,大人觉得辛苦,小小的我们却很享受。在下坡的时候疯跑,像探险一样走各种难走的山路,看到每一处不一样的风景,惊喜发现各种日常里没见过的植物,还有一路走一路吃的嬉笑怒骂。
03
但,我的童年记忆里有快乐也有忧愁!
快乐的是,自由自在,没有父母的管束。忧愁的是,父母不在身边时思念泪流,父母在身边时,眼见他们吵架打骂,只想快点长大早日离家。我就在这么矛盾的情感中一天天长大,直到真的离开家离开故乡。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开始恋恋不舍故乡的山水和那两间老屋。临行前,我骑着单车把故乡里的每一条巷子都骑一遍,路过每一座大小房子和每一块田地,骑过山脚绕过宗祠,在静谧的午后静静地驻留观望大片田野,直到日落西山泛起星星点点。
离开故乡后,我便常常梦见故乡,童年记忆和故乡山水一次次出现在我梦里:
我独自在出生的那间老屋里做功课过夜,夜半三更却不知谁来敲门,一重重的门紧闭,一声声的敲门声把我惊吓得从梦中醒来......
村里进了一个小偷,全村人围追堵截,小小的我也跟着追呀找呀,结果竟追到一条死胡同里,一面墙挡住了我的去路,却挡不住面目狰狞的小偷翻墙而逃......
新建的平瓦房,父亲拿来存储稻谷,台风大暴雨天气,雨水漫过石头门槛漫进屋里,父母亲把稻谷垫高再垫高,小小的我们却在屋里抓起逃匿进来的野兔......
天气晴朗的夜晚,尤其是月圆之夜,我总会搬出两张太师椅,跟外婆一起坐在新瓦房的门前聊天,直到夜深人静,我与外婆之间总有唠嗑不完的话题......
但是,在我读大学时候,我们家却搬到了市区里。
而故乡里的平瓦房也慢慢地被推倒重建成一栋栋高新楼,每一条巷子还是那么狭小,但都修成了水泥路。只有我们家那两间老旧的平瓦房一直伫立在原地,借给别人住着。逢年过节,父母亲会偶尔回去,赶上乡里拜神的日子,偶尔还会住上一夜。
04
我总以为自己是最不会念家的人,也以为自己已经磨砺得足够坚强,可以义无反顾地远赴他乡。后来才知道,虽然不再轻易流泪,也不经常想起童年往事,但梦里的故乡却是经常回的,大概我也有了游子思家的乡愁:梦里几回回回故乡!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读书的城市,工作结婚生子,我便再没回过小时候的故乡和那两间老屋。
远嫁的女人,注定要一生漂泊吧!出走娘家、远离故土,于我更是如此!虽然也有家,也有新的亲人,也要把他乡认作故乡,但儿时成长的故乡却是远了,越走越远了!
每一个思家的灵魂里都有一个小小的情结——乡愁,不露于色,但存于心;每一个月圆之夜,照着我也照着我的故乡和那两间老屋;每一个魂归故里的梦,仿若重返童年,每一场梦里的相逢,都记忆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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