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你,所有的年都过完了
时间的力量终究是深厚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些事情也会淡化。岁月流淌年龄增长,说穿了,就是让人越来越来爱回忆过往。
(1)
很多年以后的今天,面对你的照片,我想起那个你在臭水沟里徒手替我找钢笔的那个遥远的下午。污水的恶臭夹杂着栀子花的奇香,一起拼凑起了那段关于你的童年回忆......
像大多数农村孩子一样,小时候我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农村的孩子全是像小牛一样,一天到晚不嫌累,庄稼地里、田埂上、小河边到处都有我们的身影,又到处没有我们的身影,转瞬即逝。到了晚上,一身脏回来,进院子的第一句话就是:“奶奶,我饿了,饭烧好了没?”。吃完饭在爷爷奶奶的催促下洗完澡,上床呼呼大睡,第二天又是精力充沛的一天。
现在再回想,那样的日子,过着过着就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的,就是在某一时刻,就没了,没有人宣布,甚至没有人察觉。
上小学的时候,寒假,父母从上海给我带回来一只卡通钢笔,是很便宜的那种,当时却是宝贝得不得了,让我高兴了一个寒假。睡觉把它藏在枕头下面,怕它从床上掉下去,睡觉也不敢乱动,老老实实地睡。
奶奶看我欢喜的样子,总说:“大孙子以后要用笔考大学呢!”
“就用这只笔!”我握着钢笔,大声地对奶奶说,生怕她听不见。
“好好,就用这只笔。”奶奶笑着说。
开学后,也没舍得把笔带到学校去,越是珍惜的东西越是想着多欣赏欣赏,而且,越是一个人的时候,这份快乐就越填满充实那时童稚的心扉,这是个小秘密,独属我的、让我快乐的小秘密。如此小心翼翼,最后还是把它弄丢了。
那天放学回家,家里来客人了,我不知怎么想的,认为他们会打自己的钢笔的主意,总不放心,于是揣着钢笔出门和一群小伙伴们玩耍。男孩子闹腾呀,玩疯了什么都忘记了,在跨过离家门不远的臭水沟时,扑通一声,笔掉了进去。我怔了几秒,就地咧开嗓子,嚎啕大哭,伙伴们一哄而散。
奶奶听到我哭声,慌忙赶来,问我怎么回事儿。我告诉她笔掉臭水沟里了,她像是松了口气,说:“那没事儿,人没事儿就行了。掉哪里了?”我指了指落水的地方。
那个臭水沟从我记事儿的时候就在了,两旁还有树啊花啊什么的,枯枝败叶落到里面,腐烂沤化,加上又是死水,经年累月,形成一条臭水沟。我们一群男孩子经常喜欢站成一排朝里面撒尿,看着自己的“水柱”溅起泡沫,像是在完成某件艺术品,很是兴奋。这个时候就要提防着邻居大婶大妈什么的,倒不是因为怕走光,而是因为这条臭水沟离很多家的家门口都很近,她们不让朝臭水沟里方便什么的,到夏天,那个味道确实很让人受不了。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伙伴,不知从哪来的一条鱼,想放生,又嫌河边太远,就一直决定把它放到这条臭水沟里,好歹也是水沟呀。第二天,发现,鱼都腐烂了。
奶奶脱去鞋子,卷起裤腿,下了臭水沟,弯着腰,伸着手摸索。一抓一把淤泥,水面现出气泡,一股恶臭随后翻涌而来,那种恶臭从鼻腔直入脑子,冲得脑子疼。就这样,连续抓了好几把,还是没找到。最终,我还是没找到那支笔。
夕阳下,臭水沟的味道和一旁栀子花的味道混在一起,醉了我的旧时光......
那天晚上,奶奶一夜没睡,头晕恶心......
(2)
还有一次,我花五毛钱从小卖部买了三五个最喜欢玩的玻璃弹珠,五颜六色,玩着玩着,就不知怎么放在嘴里吞了下去,吓得我那叫一个哭啊。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奶奶背着我去镇上的诊所,因为在农村去那里将近花了一个小时,到那以后,医生从一旁的桌子上递来一根香蕉,让我吃掉,就让我们回来了。果然,晚上的时候,出来了,弹珠在我方便的时候出来了......
小时候,喜欢玩一种游戏,叫做“甩炮”,拿两张纸交叉折成正方形的类似于卡片的东西,比卡片厚,分正反两面,对方的“炮”在地上,拿自己的“炮”抽它,若是对方的“炮”翻过来了,就算赢。抽的时候全身用力,弯腰弓背,挥臂甩肩。因为年纪小,大孩子不带我玩,说不欺负小孩子,我缠着奶奶陪我玩。奶奶那个时候哪能禁得起那番折腾,但是经不起我的软磨硬泡,就答应了。奶奶那个时候有高血压,那天下午陪我玩的时候昏倒了,我不知怎么办了,急哭了,幸好在外做活的爷爷回家拿东西,这才让奶奶及时得到救护。后来,每次谈到这件事儿,爸妈总是批评我不懂事儿,奶奶总护着我说:不关大孙子的事儿,是我自己身体不好。
........
岁月总是要走的,回忆总是越来越多的,最难忘的,一定是你最不愿忘记的。有些事情应该忘记,而有些事儿,不应忘记,因为忘记了,就再也没有了。
(3)
时光在流逝,在外求学的我,早已不在你身边。临近年关,父亲让我早点回趟老家,我心咯噔一下,因为奶奶的身体那几年就一直不好,而且,每况愈下。
我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父亲说:“你奶奶可能不行了。”
“哦。”我挂了电话,有时候,当悲痛一下子涌上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死寂,唯一的声音,就是血液流经耳朵时的轰轰声,什么也不说,可是自己什么都知道。
我连夜坐车回老家,车上,我看着窗外,下起了夜雨,水滴沿着窗户往下滴,水滴的路径有的笔直,有的陡然转弯,而有的,曲曲折折没有规律。
我注视着一个水滴,心说:“要是这个水滴笔直划过车窗,就说明奶奶不会有大事儿。”我祈祷着水滴是笔直的,人在这个时候,特别是接近崩溃的时候,总会找这样或那样的依赖,然后变得迷信。我注视一个又一个,有笔直有弯曲,遇到弯曲的不算,我要重新来;笔直的我也要重新来,因为我要确定都是笔直的,是上天给我的神谕,而不是偶然。
就这样,不知道看了多少个水滴划过......
到了家,奶奶的床已经搬到客厅了,也就是正屋,老家的风俗,老人家临终前要在正屋。
奶奶意识不清了,眼神已经没有任何光了,大口喘气,喉咙里咕咕的响......
两天以后的早晨,奶奶走了。
后来爷爷说奶奶选在早上走是因为家里儿女多,早上的时候人一天的饭还没吃,早上走,是为了给后辈留一口饭。
奶奶走了以后,再过几天,就是年了。
只是,我的年早就过完了,那些你陪我度过的时光,每一天,现在回想起来,都是过年。
(4)
你走了,所有的年都过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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