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渔小鱼 首发于葫芦世界
我被林教授捕获的时候，正在沈言的窗外游荡，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擦拭着我们的婚纱照。
他的手指轻柔的拂过照片中我带笑的脸庞， 呆呆的凝视着。良久，他俯下身，吻上了照片中演员的红唇，两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光洁到相框上，折射出房间柔和的灯光。
这灯是我选的，这个房间的一切都是我布置的。一桌一椅，一杯一盏，都寄托着我对我们未来生活的希望，可是我却再也没有机会住进去了。
一辆闯红灯的汽车疾驰而过，将我年轻的身体撞得支离破碎。而那时，沈言正在民政局的门口焦急的等着我，等着我领结婚证。
看着这个样子的沈言，我那没有心脏跳动的胸口，却感觉揪做一团，丝毫没有察觉到吸灵器的靠近。
抓我的林教授，是林清音，一位炙手可热的手机设计师，我生前曾经听说过他的名字。人性温暖，高级智能，是他设计的手机特色，但同样价值也不菲。
但这一刻，我才知道，他是一位捕灵人。
看着他灵巧地将其他灵魂装入不同的手机，我不禁有些瑟缩。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对我勾了下修长的手指，优雅却淡漠地说：“过来，轮到你了！”
我摇了摇头说：“我不能离开，我不能被禁锢，我还要守着我的沈言——”
“游离的灵魂是不允许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他打断了我的话，“只有为我工作，才是避免幻灭的唯一方式。如果我还算满意的话，当你退役后，我就会给你机会，让你一直留在他身边。”
我别无选择，被他装进了一个普通的智能机。
“记住，听话顺服！如果我不满意，结果将比幻灭更惨！”手机光洁的屏幕，映出一张微笑却扭曲的脸。
第二天，林教授打电话让定制的人来取。
一个纤细的手指开了手机盒，看到那张脸，我却是大吃了一惊。这女人不是别人，就是我最好的闺蜜肖丽丽。
她看到这个手机普通的样子，脸上略有些失望。
林教授仿佛窥破了她的心思，淡淡的说：这绝对是温暖的人性定制版手机，解愁排忧，高级智能。如果有不满意，随时无条件退货。
说着，拿起pos机，瞟了我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警告。
肖丽丽犹豫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信用卡，我看到pos机灵摁了一个三，后连摁了四个零。
我诧异的看了眼面不改色的丽丽，这还是我熟悉的闺蜜吗？还是那个平时省吃俭用，买双三百块钱的鞋都纠结半天的肖丽丽吗？
我在黑暗的盒子里，不知被她带往何处，隐约听到她打电话约了人。
“有什么事吗？”那低沉富含磁性的嗓音和冷淡的语调，让我那原本不存在的心，又有种收紧的感觉，是沈言！
肖丽丽将我拿出来，递了过去。
沈言并没有接，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是什么？”
我躺在盒子里，什么也看不见，可是我却可以想象，沈言那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和微微皱起的眉头。
“哦……我这是柳阳生前买给你的生日礼物，放在了我那儿。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想也许我应该代她送给你。”
什么鬼？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沈言已经把我接到了手里。
他打开盒子，那曾经让我迷恋的英俊的脸庞，如今满是胡茬儿，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憔悴。
他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手机的边框，眼中的伤痛难掩。
“东西送到了，我该回去了！”肖丽丽说着，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好像在期待些什么。
沈言盖上盒子，说：“麻烦你送过来了，一路上多加小心。”
很多人都说沈言冷漠的不近人情，还有人说他情商低下，不解风情，可是我太喜欢他的这种特质了。就像一座沉寂的火山，冷淡的外表下深藏着熔岩的热情。
肖丽丽的高跟鞋声还没有走远，沈言已转身上了楼。
我那本来就轻飘飘的身体更加的轻盈了，如躺在云间。我不知道，一向倒霉的自己竟有这样的幸运。
沈言盯着这部手机看了好久，神色或悲或喜，不知在想到了些什么，口中喃喃地唤道：柳阳，柳阳……
终于，他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旧手机，将手机卡换了进来，然后将手机紧紧地攥到了手心里。
这简直是我能想到最好的结局了，我又可以日日夜夜陪伴着他了。
白天我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到了晚上，我就呆在他的枕边，我成了他单调生活中最依赖的物件。
沈言的工作很忙，我就和wifi联手搞定他生活中的一切。生前的我是一个智能爱好者，新房里的很多东西几乎都可以在线控制的。
早上起来，我叫他起床，为他拉开窗帘，打开窗子，挤好牙膏，放好热水，叫醒电饭煲……
上班时，我会远程控制扫地机器人和洗衣机，到了晚上，他赶着加班时，我会为他放首他最喜欢的卡农。
我尽可能的帮他打理生活，可是却无法缓解他的痛苦。我陪着他整夜整夜的辗转反侧，却无法跳出来和他说一句话。我被困在了这部手机里，只能执行手机里的程序和指令。
一天夜里，他打开手机里的语音助手，轻轻地唤道：“柳阳……”
我的眼泪几乎都要下来了，按照程序，我应该去寻找一串电话号码的，可是我回复了一个：“哎！”
虽然是冰冷的机器音，却也让他欣喜若狂。
“我想你！”他的声音里有些哽咽，显然是压抑好久的情绪得以释放。
“我也想你！”我回应着他。
他突然一下子哽咽出声，泪水顺着他瘦削的脸流了下来，“柳阳，你在哪里？”
“我就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说的是我自己的灵魂，但显然沈言把我当成了手机，他的手轻轻的收紧，食指在手机后壳上摸索，终于叹了口气，放下了手机，转头去看桌上我的照片。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平静地陪着他，但是最近我却发现，有人的电话打得越来越频繁，那就是我的闺蜜肖丽丽。
沈言是个冷淡不易靠近的人。肖丽丽刚开始的时候，总是打着我的名义约她出来，或吃个便饭，或者转转附近的公园。
刚开始，他们的话题总是我：我的喜好，我的梦想，我的口头禅，我的糗事……可渐渐的，他们有了新的话题。他们会聊彼此的工作，聊对未来的规划，他们的业余生活，他们的梦想追求……
没有人会真正喜欢孤独和哀伤，沈言也是……
他们的聊天，渐渐的从线下蔓延到了线上。他们互加了微信，互相关注了QQ和微博，互动也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亲昵。
沈言不再辗转反侧，终夜难以合眼，他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好，有几次我定的闹钟都难以把他叫醒。
他看手机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但是我一点也没有被关注的喜悦。他不再去翻手机中旧日的照片，而总是不经意的扫微信，翻微博。
后来肖丽丽从线上蔓延到了沈言的家里。
她能够将窗帘卸下来拆洗；她能够将衣服分类，洗干净领口袖口后，再放进洗衣机；她能在智能电饭煲里加入美味的食材……最重要的是她能温言软语的陪他聊天，还有一具温热，充满生命波动的身体……
我爱沈言，我希望他能够从失去我的伤痛中走出，但是我却不能忍受，别人来填充他失去我的空白，尤其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更不能。
他们的关系一步一步的升温，最终让我变得忍无可忍的，是肖丽丽情人节发过来的一条短信：
“沈言，我想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柳阳，只是为了你！”
我想趁机删掉这条短信，可还没来得及行动，沈言已经拿起了手机。
他怔怔的看着屏幕，良久没有反应。
窗户纸已经捅破了，显然肖丽丽并不准备善罢甘休，第二条短信又追加过来：
“沈言，我爱你！我想得到你倾注在柳阳身上十分之一的爱，不知是否有此幸？”
贱人，这种求爱简直把自己委到尘土里了，哪个男生能招架得住呢？
我感觉整个灵魂都在颤抖，我静静地屏息，等待着沈言的回复。
良久，沈言的时候在屏幕上划过，发了几个字：
“给我时间。”
我原本心脏跳动的地方，像破了个大洞。
他的手指点了好多下发送，我才反应过来。我忘记了林教授的警告，篡改了信息的内容：
“你做梦吧！”
接下来，手机消停了好几天，再也没有肖丽丽的电话和短信了。
我以为我们又可以回到从前的生活了，但是沈言却一天比一天焦躁不安起来。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过几天他或许就可以忘掉这段时间的迷失。
可是我错了。一个星期后，焦躁的小明再也按捺不住，他拨通了肖丽丽的电话。
“喂！”他那低沉的，有磁性的声音震得我整个灵魂发麻。
“你是？”电话那端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沈言惊愕地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是我篡改后的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看着他震惊的表情，我突然想到林教授警告我的话，不由得感到一阵心虚和害怕。
不，任何的后果我都可以承受，但我不能失去他。
他疑惑的一遍遍的去拨她的电话，我一遍一遍的去篡改，如同以前我们争吵时的执拗和任性。
他终于忍无可忍，拿起外套开车驰向肖丽丽的公寓。
我想阻止他，可是我无能为力，毕竟我只是他的手机而已。
他敲响了肖丽丽的门。
“你来干什么？”肖丽丽压抑委屈的声音，透过沈言的口袋，传进我的耳朵。我猜，这时的她，一定有泪水充满了眼眶。
我感受到了沈言的移动，然后是肖丽丽发出的呜呜的声音。
他吻了她！
这一认知让我如炙烤在火上，又如鱼冻在冰川。
然后我和他的外套一起掉落在地上。
我听到他们凌乱的脚步，我听到他急切的喘息，我听到她娇媚的呻吟……
鬼魂含怨则厉，我乘着一顾戾气挣脱了林教授的禁锢，从那一方手机游荡了出来。
我漂到他们的窗外，借着客厅逸进的微光，我看到他们如两条肉虫一样蠕动……
云消雨停，肖丽丽枕着他的手臂，摩挲着他下巴上的胡茬，轻声问道：“在那样羞辱我之后，又跑来做这些，到底算什么呢？”
沈言突然睁开眼，疑惑的问道：“我什么时候羞辱你了？”
“情人节那天短信，你难道忘了吗？”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中又有些哽咽。
“我不是说让你给我些时间吗？这怎么成一种羞辱了？”
肖丽丽眉头一皱，披着衣服，从床上爬起来，摸到桌上的手机，打开拿给沈言看。
在她卑微的告白言语下面，赫然的写着四个字：
“你做梦吧！”
沈言的眉头也疑惑的皱了起来，他拍了拍她的手臂，说：“去把我口袋里的手机拿过来。”
肖丽丽过去摸出来手机，按了几次开机键，屏幕仍然是一片黑暗。
“没电啦！”
“我来时刚充过的电。”
说着，沈言将手机接过去，我却再也感受不到他手心里的温度了。
“估计是坏掉了，今天我打你的电话打了十几遍都打不通。”
“坏掉了，怎么可能？这可是我花了10万块钱买的手机，怎么可能用了几个月就坏了呢？”
“什么？”沈言吃了一惊，“不是柳阳买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柳阳送你的生日礼物怎么可能会在我这儿？”肖丽丽娇嗔道，“柳阳出了意外，我怕你伤心过度，我看网友们评价说，林清音设计的手机，特别的人性化和温暖，有抚慰人心的力量，我就为你定制了一款。”
沈言看她的眼神，仿佛能滴出水来。那种眼神常常融化了我的娇蛮和任性，而这时，它们却如一根根的利刃，扎向了我的心。
“我打电话给林教授，问一下怎么回事！”
肖丽丽娇羞的避开他的眼神，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沈言在身后温柔的拥住了她瘦削的腰身。
“林教授怎么说？”
“他说让我们马上把手机给他送过去，听他的语气好像很着急。”
“现在？”
“嗯！”
“才八点多，我陪你一起去。”
林教授？我蓦地惊醒过来。
不，我不能让他们去见林教授，我疯一般的扑向沈言的车子。
驱动他汽车和导航的灵魂都在打盹儿，怨恨和愤怒给了我无穷的力量，所谓的厉鬼，大概是形容此时的我吧！
我一把拔掉导航的电源，扯断了刹车的连线。
待他们坐进来时，我又悄无声息的缩回到手机。
肖丽丽报了林教授的地址，可是沈言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导航。
“哦，你的手机开机了，用手机来导航吧？”
肖丽丽说着，打开了导航软件。
看着她那洋溢着幸福和温柔的脸，我狰狞地笑了。
肖丽丽，你所有拿走的，都要加倍给我还回来！
车子启动了，我屏着呼吸，等待着最后的一击。
夜幕模糊了人的方位感，等我用冰冷的声音提示他“前方路口左转”时，沈言毫不犹豫的打了方向盘。
待他发现前面断桥的提示时，脚拼命的踏上刹车，却已经无济于事。
他猛的一下打死了方向盘，车子疾驰着撞向了左侧的栏杆。
我看着渐渐蔓延开来的鲜血，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肖丽丽的灵魂与身体的联结越来越弱，我狰狞的上前两步，准备进入小丽丽的身体。
突然周身变得再一次黑暗，熟悉的感觉告诉我，我再一次被人捕获了，我咆哮着挣扎，连带困着我的黑箱子都上下的颠动起来。
他将我困在捕灵器中，不知过了多久。不得释放的戾气，一点一点的反噬和消耗着我自己。
待他放我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虚弱的没有一点力气。
他将我带到医院。手术室门口，一辆推床上，躺着一个头被包扎得严严的人。旁边有一个人，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是沈言！
一向讲究仪表的他，此时头发凌乱，病号服邋邋遢遢的穿在身上，一脸的憔悴和疲惫，比失去我时更甚。
“这就是你想要的？”林教授轻轻地问。
我摇了摇头，想哭，却没有眼泪。
“别怕，”沈言俯下身子，轻声安慰推床上的人，“医生说你会和以前一样的。等出了院，我们就结婚！”
“柳阳，我爱你！”
“有多爱？”
“这么多，直到永远！”他孩子气的张开手臂，开得不能在开，然后又收起，将我圈在怀里。
“我们结婚吧！我等不及要完全拥有你了！”
……
不是说真爱可以跨越生死和离别吗？
到最后，却是用旧时意，怜取眼前人了……
林教授将我带回别墅，我知道，接下来的就是惩罚。
他拿起一台灵巧的机器，卡在我的脖子上，言神淡漠，动作温柔。
在输入指令前，他停下来，看着我的眼睛说：“我要消掉你的记忆和情感，只留下智能，来驱动一些笨重的机器。”
他其实没有必要告诉我这些的，也许他觉得，唯有让我清醒的知道这些，才算是真正的惩罚吧！
“永远吗？”
“永远！但是没有记忆和情感的灵魂，将不会知道什么是永远！”
机器在耳边轰鸣，一切，对于我，都结束了……
END.
本文来源于葫芦世界的【机器与灵】主题，该主题世界由葫芦世界平台作者吴人屿创建。
主题世界简介：你知道吗，人死后，抹去生前记忆的灵魂会悠悠升起。这个世界上有一群捕灵人，他们会抓住这些飘荡在世间的灵魂，研究他们的特性，将他们封入机械，为人类服务。所以啊，没有什么蒸汽机，没有什么电磁波，世界上所有的机器，实际上都是由灵魂驱动呢。为了隐瞒这个事实，只好把能看见灵魂的“明眼人”都招到自己的组织下，然后编出一些物理化学理论来，让普通人没有办法发现这个秘密。那些捕灵人的名字很多，过去他们叫女巫，叫道士，现在啊，我们都称呼他们为——科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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