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聚聚会，拆散一对又一对

01.

六月初五，宜出行。

整个下午，我都在窝在房间里，把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翻了出来，对着镜子一件件地试穿，不厌其烦。

水红色吊带裙太艳，白色棉布长裙太素，绿色灯笼袖褂衫太俗......真真是没有一件合心意的！

佣人上来敲门说司机已经侯在门外了，我只得勉为其难地选了那件淡蓝色的印花连衣裙穿上，特意挎上了最贵的小挎包。

拉开房门时之前，我忍不住又折回去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将本来就已经无可挑剔的妆容再细细地修饰了一下。

司机将我送到了皇庭明珠酒店门口，我让他先回去，等会儿再打电话给他让他来接我。

酒店门口立着一块粘了红纸的标识牌，上面写着：XX级初三（6）班二十年聚会。

我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热衷聚会的人一般有两种，一种是混得不错想要显摆的，一种是心里有想见的人有解不开的结。而我，两者兼而有之，虽然我一直都不愿意承认。

我按了按胸口，就快要见到那个人，我的心脏都已经按捺不住狂跳起来。

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昂首挺胸，踩着十厘米高的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进了酒店大堂。

02.

电梯门刚打开，门口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猛地上前一步说：“哎呀，微凉姐，你可算过来了！大家都差不多到了，就等你呢。”

我被突然出现的他唬了一跳，正是我们班从前最让老师头疼的郭庆，今晚的聚会也是他提议并作东。

我笑骂道：“谁是你姐？我可比你还小两岁。”

我这个年纪的女人，可不就是最怕人家说我老吗？

“是是是！是我的疏忽，得叫嫂子。等会儿我自罚三杯，嫂子你记着，我不会赖账的，也希望你能在维哥的面前多多替我美言几句。”

一听嫂子，我脸上的笑淡了一些。他口里的维哥是我的丈夫周大维，也是我们初中时同级不同班的校友。

郭庆带着我穿过长长的回廊，推开包厢的门，里头瞬间安静了一下。

他闪身露出我来，拉长声音笑着说：“我们的郑微凉来了，大家热烈欢迎。”

包厢里瞬间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至于那些人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假意，我不在乎。

我调动脸上的表情，露出这些年来我早已驾轻就熟的端庄及亲切中混合着矜持的完美表情。众人走过来簇拥着我往大圆桌的上首落座，我推辞了几下，他们一个劲地让我坐，我盛情难却，只好坐下。

从进门伊始，我的眼角余光就不受控制地寻找刘青磊的身影，这会儿才终于发现，他竟然就坐在我的正对面。

我保养得精致圆润的指甲不受控制地掐紧了粉红洒金的桌布，真是一个绝佳的位置呢！

只是看他一身衬衫熨得笔直，领带却有些皱褶，想必是新买的衣服。好在，他的眼角虽然有了细纹，但容貌变化不大，还是当年那样的白衣胜雪、玉树临风。

也有女同学在悄悄打量着我，我维持着我完美的笑容随她们打量，因为我相信我无论是我打磨得比电冰箱门还光亮的脸颊还是我身上价值不菲的服饰，都不是她们能比得过的。这样的优越感，让我很受用。

03.

席间，大家互相敬酒，聊起这些年的近况。女同学们家长里短、婆婆孩子聊得火热，男同学喝多了几口酒都吹嘘起自己的事业版图，吹完了，再补上虚伪的一句：“都是小打小闹，跟兄弟你没得比。”

我敏感地发现，刘青磊端着酒杯喝酒，目光却透过潋滟的酒液和透明的玻璃杯遥遥地盯着我看。

那目光，幽幽的，又暗暗夹杂着热烈。看得我心里好像青葱岁月里吃过的棉花糖，咬一口，拉着丝，甜滋滋的。

郭庆一直在我身旁帮我挡酒，那些人看我和郭庆的眼神，尊敬中带着一丝讨好，我心安理得地受着。

我不得不感慨时光的神奇，谁会想到当年班主任骂烂泥不上墙的郭庆会成为腰缠万贯的企业家？谁会想到当年作为一个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校园小太妹的我会嫁了一个在仕途炙手可热的男人！

当年刘青磊是优等生兼班长，我给他写情书，他交给了班主任，还当众骂我马不知脸长，说他只会喜欢俞桑这种学习好脸蛋好的女生。

想到俞桑，我抬头去寻找她的身影，与她的目光在空中碰个正着。

她笑了笑，朝我举了一下酒杯，一饮而尽。　她的那个目光，仿佛饱含嘲弄和鄙夷，让我心里非常不舒服。

我用眼角余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只见她身上穿着一件明黄色小吊带，下身是一件皮质短裙配黑色渔网丝袜，耳垂上挂着硕大的银质耳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风尘味，再无当年的一丝娴静和灵动。

我满意地收回目光，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仿佛自己打了一场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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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酒酣耳热，大家都放开了很多，一边回忆着过去，一边骂着操蛋的人生。

突然，林安将酒杯重重一搁，满脸通红地站起身来吼道：“点歌！给我点一首《好汉歌》！”

刘青磊推了推他笑着说：“林安，你喝醉了。”

“你知道什么？我没醉！给我点歌！”

大凡叫嚣着说“我没醉”的人就已经醉了，大家拗不过他，只好帮他点了歌。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他唱着唱着，突然将话筒一扔，两手开始撕扯起自己身上的衣服，衬衫被扯开，他一把扔在地上，只光着膀子又唱又跳，像个小丑。

女同学惊呼着簇拥在一起，眼里却又闪着热烈的八卦的光芒。

林安握着话筒吼：“老子搞大了别人的肚子，却连打胎的钱都没有，只能娶她，真是快乐一时痛苦一世。我要结婚了，你们谁有钱借给我吗？”

包厢里一瞬间有些安静，随即有几个男同学走上前去抢他的话筒，一个劲地劝他说他喝多了。

我冷眼瞧着，只觉得无比厌烦。他人是醉了，脑子清醒着呢，还知道趁机打秋风！

图片来自网络

05.

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刚出来时，旁边一间包厢的门突然打开，一股大力倏然扯着我往里拉。

我猝不及防被拉了进去，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微凉，微凉，从你一出现我的心就沦陷了，我的目光根本离不开你。我真后悔当年遗失了你这个珍宝。”

我听出是刘青磊的声音，浑身一个颤栗。

包厢里虽然没有开灯，却并不暗。窗台边露出外面霓虹绚丽的光亮，就像黑夜妩媚的眼睛。

他带着酒气的吻气势汹汹地落在我的脸颊，那股温热的气息就像羽毛一样拂过我的脖子。

我今晚来的目的可不就是为了他？我想要矜持的，可是他是我心心念念二十年的那个少年啊！我根本没有力气推开他。

他嘴里说着绵绵的情话，手一刻也没有放松地拉我裙子的拉链，我浑身一软，没有反抗能力，也不想反抗。

突然，包厢的门锁咔嗒一声响了，我和他同时一僵，默契地迅速钻进了厚重的落地窗帘后。

他将我紧紧地箍在他怀里，听着他激烈的心跳，我心头泛起了久违的甜蜜和羞怯。

窗帘外传来一声：“佳佳，你这个小妖精，我的魂都快被你勾走了！”

我听出是陈智和黄佳佳的声音，有一种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感觉。他们两个那时候就偷偷摸摸地谈恋爱，刚才在席间我就感觉他们眉来眼去，虽然他们都早已各自婚嫁，但估计那时他们也就牵个小手亲个小嘴，现在久别重逢就上演干柴烈火来了。

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一些儿童不宜的声音。我和刘青磊对视一眼，都尴尬地撇过头去。

06.

我心头那股悸动和冲动都如潮水般退却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地自容，我差点儿也做出这样没脸没皮的事儿呢！

我默默地往后退两步。

他伸手想要抱我，被我狠狠一跺脚，不敢再造次，苦笑着放了手。

好不容易等到外面消停，我毫不迟疑地掀开窗帘走出去，他拽住了我的手：“微凉，你看，能不能跟你家大维说一声，帮我女儿将户口转过来？”

我的心倏然一沉，蓦然明白了他当年对我弃如敝履如今奉若珍宝的原因。

我讽刺地一笑，挣开了他的手。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转身走了出去。

我一个人站在这黑暗里，脑子一片空白，直到门锁再次响起。

看来这儿是块风水宝地，大家都爱来这里续露水姻缘。出去已经来不及，我熟练地再次躲回了窗帘后。

这次，竟然是俞桑的声音。

“我受不了了！你有没有看见她看我的那一眼？又是鄙视又是不屑，她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闭嘴！”

我吃惊得差点惊呼出声，竟然是郭庆！

俞桑嘶声喊着：“我心里难受！很难受你知道吗？”

郭庆恶狠狠地说：“知道个屁！我早跟你说过不要痴心妄想，你要是再敢嚷嚷坏了我的好事，看老子不抽死你！”

“都怪你！都怪你介绍我俩认识，要不是尝到甜头我又怎么会痴心妄想？他说过我漂亮温柔，比他老婆强一百倍！”

郭庆似乎是被气笑了：“俞桑，你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你一个在风月场里混了十几年的老牌小姐竟然还会相信男人这种鬼话？他真爱你，就不会带一大帮客户去帮衬你的生意让别人睡你，睡了你后还打白条！动动嘴不用花钱的事谁不会做？”

俞桑默了一下：“你不也一样睡我？你又比他好多少？哈哈，想到他边压在老娘身上边给郑微凉打电话说在出差，问她想要什么礼物，我就觉得太搞笑了，真的！太搞笑了！哈哈！”

她大声笑着，慢慢地变成了呜咽。那尖利的声音里透出的绝望和悲凉，听得我浑身发寒。

我的身体在抖，一直在抖在不停，只是我死死咬着塞进嘴里的拳头忍住了。

好不容易，世界清静下来了。

我慢慢地走出了酒店，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平息了一下心情，若无其事地接起来：“喂，老公。”

“老婆，聚会结束了吗？我过来接你。”

“好啊。”

我挂了电话，回头望了一眼酒店门口的那块红色标识牌。

呵呵！聚会！那些美好的青葱时光早已成为记忆里的碎片，现在只留下现实狰狞的面孔。时光如此残酷，我们都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们了。

我默默地紧了紧脖子上的纱巾，这夜风，似乎更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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