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进利除害

作者: 易之恆理 | 来源:发表于2018-11-01 01:22 被阅读24次

    《韩非子·难势》:“夫欲追速致远,不知任王良;欲进利除害,不知任贤能,此则不知类之患也。”

    “请告知您的公民号码和姓名……”对着圆桌中间的讯录设备,单笑笑确认了身份。

    “太地纪元4019年9月6日下午6点22分,东江郡姑须城中河区一号衙,讯录开始……”讯录设备绿色的就绪灯亮起。

    古城中河区第一警署的顾警官这几天已经是第三次处理类似的报案,他看着对面的单笑笑,尽量不流露出烦闷。

    “请先讲一下整个情况吧?”

    “哦……吾今朝屋里有点事体,朆去学堂。但不过作业还是要做的,就去小樱屋里拿。伊搭我住得近,先生会拿作业簿给伊。本生吾是穿过太迂巷到底,今朝碰着有人家在搬床,只好穿黑弄堂绕过去……啥人晓得就出事体啧!”单笑笑捏着手绢满头冷汗,看来吓得不轻。

    古城有很多古早民居,几千年的改造,院墙房屋间形成许多窄弄。有些本是大户人家厢房后面的佣人通道,也叫「陪弄」或「备弄」,变成两头打通的公共通道,上面多为楼板屋檐,内里日夜漆黑,俗称「黑弄堂」。

    单笑笑走的那条黑弄堂,原本就是一个九进大院的备弄,长度百多米,穿出去就可以绕道显南巷去小樱家。

    刚一走进,她还蛮开心,右边厢房都开着灯。有的开着门,有的门缝里有灯光映出在地面上。

    走过第一个房门,她听到里面有人说话,有个女声咯咯地笑,就好奇凑在门缝上瞄了一眼。

    黄色灯光下,有一女子在梳头。

    她身着绣满白牡丹的红色旗袍,露着两条白皙的手臂,看上去雍容华贵。只是梳头的样子有点怪,她的头是放在桌子上的。侧脸对着门,黑色长发铺满桌面!没了头的身躯好像还在跟谁说话,摇晃着咯咯轻笑。

    单笑笑吓得脚发软,前额磕在门上。那女子站了起来,两手把她的头从桌子上端起来,黑发倾泻而下。单笑笑看到脖子的断面,在灯光下滚动着红色。

    单笑笑大声尖叫,拼命逃跑,跑到前面开着门的人家去躲避。里面坐着一个男人,问她为什么这么慌张。

    “鬼……出鬼啧!就跟在吾后头……”单笑笑拉着他出门向后看。

    什么也没有,一片漆黑,地上也没有了灯光。

    单笑笑喘着气跟那男人说她看到的景象。结果那男人呵呵说这有什么稀奇的,边说边解下围巾把自己的头也拿了下来,还在嘿嘿地笑。

    单笑笑一屁股跌在地上,仰头看着这个没有头的男人,确切地说,是端着头的男人,扯着嗓子高声尖叫,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黑弄堂。

    “你后来又回去看过,整条弄堂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是吗?”顾警官问道。

    单笑笑一怔:“倷捺哼晓得?”

    “类似的报案有好几起了。呃……我们也去那里查看过,也问过房东,那几间厢房是空关的,没有住人。”

    “个么真的是鬼啊?吾真的碰着鬼啧?”

    顾警官却突然很严厉地说:“不可以瞎说,哪里有鬼啊?只有人在作怪,你们老师没教过?就到这里吧,回家去吧!”然后跟讯录设备确认讯问结束,没有实物附件。

    他把单笑笑拉出了讯问室,轻轻地跟她说:“讯录记录乱说会影响你未来的,好了,回去吧!我们会调查的。”

    姑须城高铁站。

    王证从东江郡郡城回来,方同给他办好了其它五国的护照和身份资料,以及西洋联邦的驾驶证和持枪证。

    走去公车站的路上,王证遇到一个奇怪的男人。个儿高却并不魁梧,脸瘦肚子大,穿得挺厚,帽子和围巾包住了脸只露出眼睛。他跟王证问路:怎么坐车去显南巷?王证让他跟着自己,显南巷跟自己家就隔条商业街。

    王证觉得他奇怪是因为,感觉这个人说话的时候是没有表情的,围巾下的脸和嘴似乎都没有动过。虽然天色已暗,但是逃不过王证的眼睛。

    在公车上,王证试着跟他闲聊,把话题引导到这个事儿上。没想到,他还挺坦诚,说自己是从北面常山郡来古城投靠亲戚的,天生是个哑巴。在常山北面学会了「腹语」,不是用肚子,而是用喉头发音。

    “你们的老师是个南方人吧?说的官话跟我们这里有点像的。”王证对「腹语」非常好奇。

    下了车,王证帮他提了行李,送他去显南巷。很快到了菜场旁边的一个大院门口,那人从王证手里接过行李却发现大门锁了。他并没有叫门,直接让王证从他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钥匙,说是亲戚寄给他的。王证帮他开了门,他进去后说了声谢谢就抬脚把门锁上了。

    王证摇摇头,转身回家。

    次日清早,王证去银行保险柜存好护照证件,准备去上班,却意外地发现裤兜里有一把钥匙。想起昨晚那个男人匆忙进了院子,根本不容他把钥匙归还。他叹了口气,先去请假,然后去还钥匙。

    院门还是锁着的。

    王证敲了很久没人应门,也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声响。想了一想,王证就拿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没有人,甚至没有生活的痕迹,除了厨房。王证一边叫着“有人吗?”一边楼上楼下走遍了八进的院子,查看了二十六个厢房。有些厢房的门改在了院外,透过院子里的窗户还是可以看到里面不像是有人生活过。但是灶台是一直在使用的,似乎比一般的灶台矮很多,上面架着一口巨大的锅。有些厢房的外墙有些脚印,和奇怪的刮痕,就像是撬棒的刮痕。

    整个院子有一种诡异的气氛。

    王证从大院后门探出头去看看,是太迂巷,门口也并没有人在晒太阳。

    走出显南巷院门向右是菜场。王证看到有个卖水产的老板闲着,就上前打听。

    “个家人家吾熟悉的,一直到我个搭来买鱼腥虾蟹的。男人福相肚皮大女人标致,能吃能喝,开销大得一塌糊涂!只好下半日落市天黑的时候来买,好便宜点。伲小菜场的人噻认得的。来兹不长远,大冷天里住进去咯!讲究咯,就喇隔壁来买菜还要着好大衣旗袍,大冷天就围条围巾。也有可能是刚刚下班。”

    王证心中一动。跟老板道谢后,特意从大院左边的弄堂里向太迂巷走去。

    漆黑一片,这就是古城的「黑弄堂」。

    王证回到古城之后,又接二连三地被方同差遣,主要是所谓的「考验」。因为他的三个师傅居然一个是「太奸」一个是东洋人。虽然这是整个国安警察系统的失察,但是方同毕竟年纪大,越来越谨小慎微。王证其实不在乎,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王证去郡城去证件之前,知道「黑弄堂」的传闻。区警署查不出来,却压着不上报,对官办报纸只是宣称老百姓造谣传谣。太地王国的传统是允许宗教,但是不主张变鬼成仙。东国也继承了这个观念。

    王证在漆黑的弄堂里什么也没有发现。

    傍晚,黑弄堂里面出现了灯光。

    “吱呀”一声,厢房里走出一位高挑的长发女子,慢慢向显南巷走去,她走得很艰难,就像旗袍没有开襟束缚了她的双腿。在弄堂的石板地上,高跟鞋落地的声音也不一样。

    前面另外一个厢房的门敞开着,随着女子慢慢靠近,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突然,从女子的背后,一双手铁箍般抓住两人的手腕,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两个人抛甩进厢房,随即关上了房门。

    一个精瘦的年轻人转过身来,目光如电,声音却充满着关爱的温度:“你们是谁?到底为了什么乔装隐藏在这里?”

    男女二人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先后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你真的想知道?”

    女人的声音:“我们是人,太地人。我们不是坏人!”

    男人的声音:“我们本来是这胡家大院的主人……”

    王证刚刚目睹了那女子装扮的过程,联想到昨天在高铁站遇到的奇怪男人,就基本上明白了这些「鬼」的来由。但是他不知道这事情的原由。所以没有办法,只能擒住他们,仔细询问。

    原来这个胡家大院是有个地窖的,最初是为了储存粮食,后来为了躲避东洋海匪,又扩建到可以住人。

    胡家在太地王国时代在组织人事部门工作。东国建国之后就辞官搞实业,但是在「选拔」运动中还是未能幸免。大院被城警署总裁朱科霸占,胡老太爷投了井,青壮一辈全部发送去北冰王国。

    “冰国太祖戚王爷还算开明,像我们这样一大家子还可以在一起包个项目施工就好了。后来戚王爷得了奇怪的病,脑子不清爽了。太子戚月是个没什么主心骨的,瞒着东国跟西洋联邦搞在一起。设立了个首相是西国的姻亲,跟西国大做军火生意。戚王爷的侄子戚火从中获利甚多,羽翼丰满,我看迟早他会篡位。这个人残忍无比,号称「北魔」。我们胡家本来总包了飞机场的工程,就因为他想转包给西国,整天找我们麻烦。终于……”

    胡家大少爷突然站了起来,解开了围巾,端下了他的「头」交给了王证。王证终于看到了这个完整的「头颅」,是非常轻质的高分子材料制造,温度和触感与活体非常相似,并且随机地模拟眼珠转动和脸部运动。

    “这个是最简陋的,但是不费电。不能控制有时会有点尴尬,所以我们白天不能用它。”胡家太太在边上解释。

    “但是,这副装扮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王证问。

    “为了……还有人的感觉。”没有「头」的胡少爷褪下了他的大衣,王证看到一张完全不似人类的脸,基本上除了一只眼睛,辨不清什么是五官了!

    “我们37个胡家人,连续五年中,动不动就被北魔戚火的人拉去折磨。不是殴打鞭挞哦,是切耳、割鼻、截肢、火焚等二十几种刑罚!而且他能保证你死不了,因为朱总统还在的时候,东国按照人头每年给北冰帝国费用的。保留双手、舌头、眼睛和听觉,因为需要我们去操纵机器干活。我爸爸……和她爸爸都自杀了,最后我们只剩下29个人。”

    “29人都住在这里?昨天那位也是29人里面的吗?”王证终于明白为何他们需要采购这么多。

    “昨天是他的叔伯弟弟,还有2个他的族侄被戚火控制着,还在冰国没有办法逃回来。常山郡还有3个,这里住着24个。”胡太太解释道。

    “不过没有那两个族侄也我们今天,是他们帮助我们准备了「头」和「脚」。”胡少爷拉起裤腿,王证看到两根金属棒,突然想起院子里那些奇怪的痕迹。

    “我们听说运动结束了,新总统也不再资助冰国,虽然没有断交,但是我们的处境就危险了。就想办法逃回来,我们走了足足一年半才逃到常山郡。但是常山郡没有人愿意为我们恢复身份,太多逃回来的东国人,在自己的土地上,却只能像老鼠一样生活……”胡少爷越说越愤怒。

    王证突然很想去一趟北冰王国。但是目前最重要的应该是能够帮助他们回到人间。

    “我无法承诺,但是我想帮帮你们。当你们听到任何人到这里大叫‘胡家少爷’的时候,那就是来救你们的人。”

    春寒料峭,王证离开黑弄堂的时候感受到了。但是他相信很快就会温暖起来。

    没事的时候,他依旧找民办报社打零工,用方文正这个化名。直到他遇到明日报社的创办人张佐,他发觉这个小方很有才华,做送报工可惜了。于是,让没有身份的「方文正」兼做《明日报》的编外记者。

    王证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一早,他带着这个故事找到了张佐。张佐先去了东江郡警署,方同却不在。最后张佐跟副厅长大吵了一架,愤懑而回。

    “冰国的事情冰国人会管,东国人的身份东国却不管!”

    张佐愤然执笔,在《明日报》的头版发表了《东国人的身份不是冰国内政》,文章最后赫然写到:“恢复被错误地发配去冰国的东国公民,该不该回国?该!该不该恢复公民身份?该!……处理是否正确,根本的依据应该是事实。实际是什么情况就该做怎样的处理。……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哪级衙门、哪个个人定的,都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改正过来……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不管不顾,受害的先是你们认识的人,然后是你们身边的人,最后是你们自己。”

    ……

    “胡家少爷……胡家少爷……”太迂巷的黑弄堂里面,叫声回荡。

    注意:从本篇故事开始,已经接受太空人类把文字传回公元世纪的服务。因此,除特定地名和口语外,所有词汇包括度量衡皆自动按照读者时代翻译。
    举例:四哩 → 一公里、软榻 → 沙发、苦卡豆 → 咖啡、保衙 → (人工翻译甄别)警署还是国安还是部队、衙官 → 警官还是主管还是军官、衙差 → 辅警还是公务人员还是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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