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地如征》第五则
《诗经·小雅·鹤鸣》:「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虽然临近宵禁,北冰王国罗南郡小兀城的市民广场上依旧人头攒动。凡是可以高高站立的地方必有一二人在大声演讲,白色长椅、雕塑底座甚至自搭讲台,莫不如此。地上围着一群人,拉着白底黑字或者黑底白字的横幅,写着"抵制军人政府"、"反暗杀、反独裁"、"废除私刑、法制治国"之类的文字。
防暴军警在人群之外形成了包围圈,广场北边的郡政府大楼下,一排机器装甲等待着指令。
王证被丢在广场南边的马路上,然后那个司机居然就飞也似地开着他的小跑车逃走了。有个警察回头瞄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他。
"砰"的一声,王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远远看见一位正在演讲的白衣青年的脑袋被子弹打穿。鲜血和脑浆泼洒在脚下乳白色的长椅上。
几秒钟的死寂之后,人群中有位女子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整个广场就沸腾起来。军警开始迅速推进,民众开始投掷石块和燃烧瓶。
军警并没有佩枪,持电棍盾牌。政府大楼有十层高,并且与子弹方向不符。王证在广场东西两边寻找狙击手的位置。很快找到三个,都在东边。王证叹了口气,看来要想在宵禁前不管不顾地越过广场进入大楼是绝不可能了!
机器装甲开始冲向人群。
王证知道这种装置源自远古人类在陆地战争中大量使用的"坦克",这个词是银河系外的太空人类语言的音译。只不过原来的装置用燃料,现在用光电;原来是人工驾驶,现在是自动驾驶。
一千多年前,太地王国就是靠机甲战胜东洋海匪,光复了整个太地大陆。战后,政府将所有机甲改装,卖给建筑公司或大型农场,替代人力,为民所用。想不到今时今日,冰国又用它来对付抗议民众。
王证从来没有见过集会抗议。东国禁武,之前十五年的运动搞得民心涣散。而后举国大搞经济,大家都忙着做生意赚钱。
机甲的履带从没有停止,即使碰到人群,竟然就直接压过去。片刻间,广场上就充满了惊叫惨叫哭叫,逃跑撞飞碾压,鲜血残肢死尸,和猩红粘稠的血浆。
军警们也是漠然地高举电棍猛砸,然后用锁链套住脖子捕住后堆在一边。
显然没有人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虽然还有一边撤退一边抵抗的,但是看得出大部分的民众尖叫着逃命。
一个杏黄衣服的小女孩,和她的爸爸妈妈,在机器装甲前面奔跑。爸爸的额头被电棍砸裂,妈妈的膝盖也在流血。他们跟在女孩的后面一边跑一边叫,女孩瞪大充满恐惧的眼睛张大嘴巴,却并没有声音发出。
机甲越逼越近,他们越跑越慢……
突然,在他们前面溃散的人群里,反蹿出一道蓝色的影子,女孩瞬间被抄进怀里,对着机甲冲了上去。
王证的脚尖刚刚登上机甲的同时,女孩的爸爸妈妈就被撞倒,履带压过他们的身体发出恐怖的声音。夕阳下,鲜血如喷泉般狂泻,染红又一片广场。
他实在看得心中不忍,于是飞身救下女孩,就势从机甲上跑过。
年少时跑山练就的功夫,此时派上了用场。只眨眼间,他们便穿过了三堆人群翻过了五个机甲。
王证还不时地用右手拉过军警挡住自己大部分身体,以应对东边的狙击手。大部分的军警只觉得一股大力把身体抛起又落下。而站定再看时,自己不知怎么已经离原来的位置老远。天知道遇到了什么?!
如此轻灵的奔跑腾跃,即使狙击手放下瞄准镜,也只能看到一道蓝光自南向北划过广场。
很快王证来到空荡荡的政府大楼下面。那女孩已经瘫软,放在地上自己都站不住了。王证把她重新抱起,将她的头伏在自己左肩,大步走进接待大厅。
“宋先生吗?”昏暗的大厅里没有公务人员,倒是右边电梯口,有个人在轻轻地问。
“是的,我是宋元婴。”王证在北冰王国的身份是这个名字。
“呃……我是胡郎。跟我来……这里……太吵。”王证明白,大厅里面应该有监控。
胡郎,也就是在古城黑弄堂扮鬼的胡家少爷的族侄,带着王证走进八楼的一间办公室。依旧示意他噤声,然后拉开墙边立柜的门。
立柜通往另外一个很大的房间。里面居然已经坐着五男两女。胡郎这才大声地介绍,原来这七个人也是发配在冰国的东国人。王证不禁皱了皱眉头,他本来的计划只是带回两位胡家族侄。
胡郎把女孩交给一位女士照顾后,拉着王证走到房间另一边。
"这间是北冰王国最最重要的实验室之一:新材料实验室。胡玉和我是这里的主管科学家,所以这里的监控不会自动上传去安全部门,防止泄密。"胡郎解释道。
"胡玉呢?"王证感觉胡郎的弟弟并不在这里。并且,看得出胡家族侄并没有像他们家人那样遭受过非人虐待,另外几个人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事情跟他想象的有些不同。
"今天早上他突然想起还有些资料在第三区,就去取了。我们这些年的研究成果都想要带回国。"
王证知道冰国绝大部分土地是不适合人居的冻土。虽然整个国家划分为五个郡和连续编号的一百个区,其中四郡六十区为军事区,地下部署了毁灭性武器以威慑大安民国、西洋联邦和太地帝国及魔兽大陆。只有东面的罗南郡才是拥有地面建筑和城市居民的非军事居住区,东面临海,南面临河,与东国北面边境的亚鹿河。
罗南郡下设八个城市四十个区。首府小兀城是最大城市,人口过千万,划十个区。第三区是科研实验基地。
“唉!这里要不太平了,你们的确还是早点回东国为妙。”
对于胡家,王证是偶遇然后热心帮忙的冰国公民宋元婴。其实他刚刚“回国”的时候就听说,戚王爷和太子戚月被一个东国发配来的劳役刺杀了。冰国人心知肚明这事儿是北魔戚火一手策划,因为第二天戚火拘押了首相并宣布国家实行军管,冰国与西国结盟。东国人刺杀了老王爷和太子,冰国一定要复仇。
刚刚在太子的改革中受益,并且长期接受戚王爷恩泽的冰国民众不干了,开始大规模的抗议示威。
“他们可真下得了手!”胡郎的眼中充满恐惧,“那都是他们自己的同胞啊!说杀就杀,还用机甲碾压。惨不忍睹……还没留下证据!”
“我们都亲眼看见了,怎么没有证据?”
“实行军管宵禁的同时,除了西国的密使,我敢说罗南郡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可以自由出入的外国人。这就是说,没有任何不受监控的录音摄像及通讯设备,北魔就可以为所欲为。人证是没有用的,安个造谣罪就可以驱逐出罗南郡。所以,今天这样的镇压是没有任何记录的,除非……”说到这里,胡郎突然眼睛一亮,招呼也不打地跑开了,丢下王证一个人莫名其妙。
王证站起身来,转向房间里其他几个东国人。看到他们把几张椅子沿墙搭了个小床,小女孩已经睡着了,身上盖着几件外衣。
他走到窗边,稀开窗帘一条细缝,看到外面天已经黑了,广场上也没有灯光。但在惨白的月光下,可以看到几辆清扫车,和拿着铲子的军警。
他知道,明天早上的广场上会看不见一丝血痕。刚刚这一切真的就像没有发生过!今天是地元四零贰零年五月二十日,王证觉得每个人的心里会记录下这一天在小兀城发生的惨事。
“快来,我找到点东西,跟我来!”胡郎兴奋地跑到王证身边,一把拉着他走到墙角的一个显示屏前。他回头看看那几个人并未跟来,手指在屏幕上一划拉,拍了下王证的肩膀。
王证看到的是白天广场上惨案的录像!那些狙击枪击毙民众的镜头,机甲碾压的过程都被录了下来。
王证吃惊地看着胡郎。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是我自己组装的摄像头,为了测试一种新的自带存储的感光材料。昨天拍测完留在窗外忘记收回来,这是即拍即存的,不需要上传监管解码的。”胡郎摇着一根缆线,王证看到线头上有一粒闪着紫光的芝麻。
“我在东国有个朋友知道你们胡家的事情,你回去后立刻找他吧?他是办报纸的。这之前对谁也别说。”王证突然有点紧张,捏了一下胡郎的胳膊。
胡郎疼得一咧嘴,对王证点点头,慌忙包好了“芝麻”收了起来。
这时墙边的立柜门响,胡玉回来了。另外七个人也一齐站了起来,胡玉望了他们一眼,又都坐下了。
“哥,这位是宋先生吧?”胡玉微笑地看着王证问道。
“是的。你回来我们就可以开始了。”胡郎对王证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证摸摸鼻子,一边踱步走到小女孩的身边,一边叹了口气。
“本来我叫了个车准备接上你们两位直接走。可突然遭遇到这么悲惨的事情,那个司机也吓得丢下我就逃走了。况且你们又冒出这么多人来,我看今天是走不了了,要从长计议。不过今晚你们俩可以先跟我走,他们七位连行李也没有吗?”王证轻轻掀开盖在女孩身上的衣物,看着睡梦中还在抽搐的她。
胡玉和胡郎对视了一眼,胡郎突然惊讶地发现那七个人,已经变换了位置,两男两女看住了他们兄弟,另外三个男人在向王证靠近。
胡郎大叫:“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我进这个房间到现在,他们的眼睛就没有离开你我。外面发生了天大的惨事,他们连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们不是东国人!”王证突然抱起了小女孩,依旧将她的头靠在自己左肩。
就见胡郎胡玉已经被他们控制,双臂被扭到背后。
离王证最近的一个男人终于开口:“我们是东国人没错,可是戚将军待我们不薄。你乖乖跟我们去第一区,交出密道的地图。我们不会对你动粗。”
“密道?地图?”王证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过去一年中,逃回东国的劳役超过一万人。你们一定有快速逃跑的密道。戚将军感兴趣的是这个……”
王证苦笑。
哪里来的密道?那些逃回去的东国人要么翻过皓首峰,要么泅水渡过亚鹿河。他们走的都是没有人烟的冻土,经过几个月甚至一年多时间回到祖国。就连王证自己也要突破几道哨卡才能快速通过海路回国,但是要有航运公司的配合。
已经不容他分辩,他看到胡氏兄弟已经被他们锁住。身型倏然后退,右手甩出几枚卵石,迅速打开立柜的门。
王证观察过,两个立柜的门说联动的:必须锁上一扇,才能打开另一扇。他潜入柜子之后,立刻锁门并且拉紧,腾出左手打开另外一扇,退出身子。掏出刚刚从桌子上拿的缆线将立柜门从外面扎紧。
王证跑进电梯边的消防通道跑楼梯下楼,不是一级一级地跑,而是跨过扶手腾跃而下,越过半层转角,跳三次就下了一层楼。
进入大楼的时候,对其防火通道的设计他已经了然于胸。跳到三层楼的时候,他跑出东边的消防通道,横穿三楼的大休憩厅,跑进西边的通道。他知道市民广场西面都是低层建筑,可以从屋檐上跑进市区,比较容易掩藏。
当王证跑到广场西面的马路上,后面传来皮鞋跑下台阶的声音,还有带了消音器的手枪子弹划过上空的声音。他们居然敢开枪!
王证拼命奔跑,一边留意右边有适合翻上屋顶的地方。
呼啸而过的子弹越来越多,如果挨上一枪就麻烦了!王证的额头上满是汗水,有些流下模糊了双眼。
突然,他的前面闪起了车灯。在来时被丢下的地方,居然有一辆电动跑车停在那里!不,它发动了,正朝他开过来!
难道他们在这里设了埋伏?如果是这样,王证这次就插翅难逃了!
“快!上车……”后座的车门突然弹开,车子已经开到跟前。
王证已经没有选择,他几乎是飞进了车里,一拉上门,车子就直接倒出了广场。
在车灯的照耀下,王证看到后面追他的三个男人挥舞着持枪的手臂,在马路上跺着脚。
放下怀里的小女孩,王证发现她早已醒来,茫然地瞪着一双大眼睛,“哇……”地大哭起来。
“哪里来的小女孩?”
王证这才发现,问话的正是白天丢下他逃跑的司机!
“我就知道今天要出大事!可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司机一边说着一边递给王证一瓶水,“你让我开进大楼等着你,我哪儿敢啊!他们在这里示威了三天了,广场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机器装甲。我就知道要出事了!”
“那你还回来?”
“我觉得您是位干大事的人,一路上也不听我劝偏要过来。一定是要干出什么大事儿……不要紧的,让孩子多哭一会儿……我丢下您,心里也不好受。后来各种各样的消息传来,我想我还是最好来看看。想不到还真帮上了忙,这样我们就扯平啦!”
王证心中一暖,把已经在抽泣的小女孩再次抱在怀里。他感谢了司机之后,就把经历的事情大致跟他讲了一遍。只是没有提东国的身份,和“芝麻”录影的事情。
“您居然有门路把人带去东国?”
“是的。我一定要带胡家兄弟回国,如果这个小姑娘没有亲人了,我也得带上,否则便是害了她。”
“呃……我……也想求您一件事情:我有个十二岁的女儿,生她的时候,我老婆难产死了。本来我就筹了笔钱,想供她去东国读书,争取以后留在那里。现在这事儿一出,北魔接下来还不知道要闯多大的祸事,我想能不能通过您先把她送过去?”
“如果我能救出他们,多一个女孩不是问题。我在东国有很可靠的朋友可以帮助安排。”
“那太好了!等下回了家,你们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再出门去找找门路看。”
因为宵禁,司机金师傅没有开车灯,借着月光在路边慢慢地移动。他说这样基本没有声音,如果有情况就停下。他经常这么干,宵禁之后接到的活儿赚钱多。
小女孩终于开口说话了,她告诉王证她姓黄,爷爷是国立大学的教授。金师傅说他知道黄教授,明天早上可以送她回去。
一碗拉麵下肚,王证抓紧时间打个盹。金师傅出去打探消息,他的女儿照顾小女孩睡下了。
哪里睡得着!王证完全没主意怎样去第一区,怎样可以救出胡家兄弟。他们会不会也遭受非人的虐待?
戚火从来没有在报纸上新闻里露过面。只是在越来越多逃回东国的劳役的采访中了解到,他是在西国读的书,却完全没有把西国崇尚的自由和民主的制度带回冰国,连姿态都懒得摆。他在战区设计了五花八门的刑罚,以此为乐。威慑全国,人称“北魔”。
锁匙声响,金师傅回来了。
“收拾一下,我们去第一区。”他灌下一大杯凉水,抹抹嘴接着说,“白天从广场上抓了四百多人,现在北魔正在皓首峰下面的军营里一批批地虐待斩杀。他们找了些大车司机去运尸体,我有个弟兄害怕不敢去。我们去了见机行事呗!”
大车有通行证,不用再鬼鬼祟祟的,很快就开进了第一区。在路上,王证再三强调金师傅不可以参与到营救行动中,要利用运尸车的机会保证绝对的安全。
“明天早上十点钟之前,你要在亚鹿河的近海码头举「攻玉以石」四个字,就会有人来问你是否是方先生的朋友,你只要回答「方文正」,他们就会用快艇载你们出海,送上「明日航运公司」的货轮。四天之后你们会在东国常山郡上岸,你要跟接你们的人说方先生让你找老张,就能见到我的朋友去安排你女儿的入学。”
“方文正是谁?”
“也是我……的亲戚,不过是东国人。” 王证顿了一顿,接着说,“不过你可能不便陪在你女儿身边。没有身份,在东国很难生活。”
“这没问题,我可以回来以后正常申请签过去。”金师傅叹了口气,“本来就是东国自己的事情,却要我们两个冰国人折腾!”
“等下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能暴露你自己,你就是个普通的运尸车司机。”
金师傅本来想把车开到王府附近去窥探一下,被全副武装的卫兵禁止,只好直接开到皓首峰下。
“你我就此别过。不管如何,你做你的事情,明早正常出海。”王证在黑暗的盘山路上跳下车。
“保重,兄弟。”一股豪气从金师傅的心底油然而生。
皓首峰下原本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兵站,因为冰国和东国是睦邻友好的盟国。皓首峰是白岭山脉的最高峰,向南是个悬崖,悬崖下面是一片密林。向南三十公里是没有人烟的冻土区直达亚鹿河的北岸,南岸就是东国的常山郡。
现在整个兵站灯火通明。王证绕到后面的宿舍里偷了一套军服换上,里面根本空无一人。
他慢慢地挪到刑场,看到白天抓捕胡家兄弟的人拿着电棍一样的仪器在锁链连着的一堆民众身上一个个地戳,把人分成东西两堆。
突然,兵站大喇叭里面传出激烈的打击乐,王证跟着所有的士兵立正敬礼。不久看到从兵站大门里走出一群人,有些人后面跟着士兵,有些人簇拥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胖子,团脸微髭,短发油亮,表情傲慢。肚子非常大,走路有点蹒跚。
莫非这个胖子就是北魔戚火?
“各位弟兄,各位科学家:大家辛苦了!”
戚火居然真的就是这个胖子!他在话筒前发表了演讲,痛陈了原来的友好邻邦太地共和国(东国)如何刺杀了先王和太子,如何抛弃了北冰王国;他是如何地临危受命,拯救国家;如何于危难之中,跟西洋联邦结盟……
“但是,在我苦心积虑地拯救这个国家的时候,有那么一小撮人被渗透进我们国家的东国间谍给收买了,他们在背后蛊惑民众,制造事端,甚至组织了公开的反政府暴乱。戚火不希望看到先王的基业就被这班暴民毁坏,临危受命,坚决地予以粉碎。”
他指出在抓捕的四百多人中混合有东国的间谍,他的部下正在一一甄别。对于东国间谍,他会给予严厉刑罚;而对于那些已经被“洗脑”的冰国居民,是罪大恶极的,将全部斩首。
王证已经将自己移到暗处,没有跟着身边要去执行任务的士兵。好在整个外围依然有一圈是执行保卫任务的,暂时可以混在中间。
眼见着甄别工作已经完成,被抓捕的人员分成了两批:几十个东国人留在原地,三百多的冰国人被推到几十米外的山脚下,戚火一群人也被安排坐下仿似看客。王证看到胡郎胡玉也坐在其中。
首先带上来的十个东国人已经分散站在戚火他们面前,坐在中央的戚火做了个手势,广场上的音乐变得更加大声,节奏也加快。
然后,戚火开始笑着举起手指,滑稽地推了下鼻子。
这十个东国人的鼻子被割掉了!
他们发出惨叫的同时,远处山脚下也传来砍头和哀嚎的声音。
戚火却在兴奋地大笑……
胡郎猛地站了起来,挣脱了胡玉的拉扯,疾步跑到戚火面前,抬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然后破口大骂!
戚火被打懵了,捂着脸站起来瞪着胡郎,右手抖抖索索地摸向腰间。
后面跟上来的胡玉一下急了,“不要开枪!”,大叫着加快脚步冲向胡郎。
“啪”的一声,一块鹅卵石急速地飞来,正砸在戚火的右眉上,力量奇大,戚火的头向右一扭竟然直接翻倒在地。与此同时,一个矮小的士兵从戚火右侧包围圈的外面撞了进来,右手一把抓住胡郎的胳膊,身体原地一转,正好把他从缺口甩了出去,左手拉住胡玉就跑。
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胡郎差点摔倒,耳边响起炸雷一样的吼声。
“快跑,朝刑场跑……”
就看到王证左手拉着胡玉飞也似地从自己面前闪过,胡郎只觉得浑身的血涌了上来,也发疯似地跟着他们跑起来。
月亮翻过皓首峰,斜照着兵营,除了三个男人在疯狂奔跑,其它的一切都静如死水。
“给我追啊……哎呀!格杀勿论……痛死我了!”要不是地上的戚火先叫起来,所有的人都感觉刚刚是眼睛花了还是做了场梦,仍然在怀疑自己。
王证知道只要跑过山脚下的刑场就能看见那些运尸车,有车就有可能跑出去。
速度太快,刑场上的大刀队也仍旧傻站着,直到听到一声枪响。不过王证三人已经跑过刑场了。
后面枪声大作,但大部分没有瞄准。
王证已经看到远远的,有很多大车在等待命令,黑压压一片,都没有开车灯。再跑近一点,看到黑暗中有一辆大车在慢慢移动,似乎是调了个方向。
王证心中暗叹,还是免不了要麻烦别人。
果然是金师傅,他在暗处看到里面的骚动,三条黑影蹿出,就知道是王证他们。听到枪声,他急忙调好了车的位置。
胡郎先跑上车去,王证拖着胡玉正要抬脚,就觉得肚子一凉一紧,然后一道暖流,伴随着“噗”的声音,剧痛袭来。他触电似地弹开胡玉,低头一看,自己的肚子上插进了一把匕首。
王证抬头盯着胡玉,眼中满是迷惑:“为什么……”
“我不想回东国!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为什么要我回去?我回去了算个屁啊!我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胡玉的面孔在月光下变得灰白狰狞,甩着手大声叫喊。
胡郎吓到疯癫,想要下车帮忙,却被王证沉声阻止:“走!记住我说的话!”
然后王证又转头对司机叫道:“快走!金师傅,拜托了,快走!”
金师傅叹了口气,打开车灯,猛踩油门,带着胡郎飞驰而去。
看着他们离去。王证没有拔出匕首,抬头对着胡玉,长出一口气,慢慢朝他走近。车灯打开后,枪声更加密集。
“我抓住了你,就算杀了你,戚将军也只会待我更好的……”胡玉一步一步后退,身体颤抖,表情木然,“我可以帮助冰国和西国打造更好的武器,我们的新材料……"
声音嘎然而止,胡玉的头上突然喷出鲜血,额头上出现一个大洞,他眼睛瞪大,充满了怀疑和迷惑,慢慢软瘫在地。
戚火抬着枪,很快跑到了胡玉尸体前面,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胡郎跑不了!”他愤怒地抬枪指着王证,“快告诉我,你们的密道在哪里?”
“哪有什么密道!茫茫北国千里冰封,你们认为不能走人的路,恰恰是归家的坦途。只要有一个人十个人走过,就有千百万的人再去走,这就是你要的密道?”
戚火还在理解这句话的时候,拿枪的手腕突然像被铐住了一样,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把他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脸。
“叫你的人后退,你陪我上皓首峰。我的肚子上有把刀,我还有你的枪,我要是撑不下去了,会带上你陪我的。”王证轻轻地说。
戚火刚刚上位,求生欲比谁都强,乖乖照做。
等他的人后撤得足够远,王证把戚火身上的武器全部卸下,说:“你走吧,不许回头!”
戚火恨恨地咬着牙,缓缓朝兵营方向走去。
王证缓缓上山,匕首在肚子里,不敢拔也不敢跑。走到山腰,前面只有光秃秃的陡壁,再没有密林可以依靠。王证丢掉了那些武器弹药,扯了段衣服扎紧匕首不使乱动。
突然山崩地裂般的巨响,侧面有一片林子燃起火来。戚火在向山上开炮!
“这死胖子,疯了!”王证笑叹了一声,跑上陡壁。
火炮越射越高,王证登上皓首峰顶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面对着深渊万仞,在冲天的炮火中,摇摇头叹了口气,纵身而下。
张佐下午才回到明日报社。因为独家发表了冰国的小兀城惨案,北魔戚火的暴行被彻底揭露。大安民国为首的地球上各个国家都开始对北冰王国的重建施加影响,最终把下了大狱的首相金大勇推上位重新组阁,北冰王国变成了北冰民国。
但是第五十区开始的三十个威慑西洋联邦的土地和武装被西国占领了。戚火失踪了,连同他的五万部队,据说与此有关。
东国以专心搞经济不干涉别国内政为由,并没有掺和这些事情。不过把张佐请到了首都众安城调查了几天,训诫之后还是释放了。
“老张,有您的电报。”秘书见到他终于回到古城,异常开心。
张佐打开一看:“攻玉以石,方文正安。”
“三个月了……”张佐喃喃自语。虽然他知道,这小兄弟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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