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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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这个词打小就听得多,大家聚在一起最爱议论这俩字,先是东加长西家短闲扯一会,最后就都会落到一个话题,谁谁命好,谁谁命不好。
小的时候亲戚长辈也会拉着我的手说,这孩子命好,看看人家这细长细长的手,哪像庄稼人的手,一看就是当干部的,每次听到这样的话还是有点小小的满足。我的手指确实细长,母亲说我生下来就是瘦麻根劲儿的,第一眼看到我鸡爪一样的手的那一瞬间,甚至怀疑能否养活了,当然黄土地是足够宽厚仁爱的。
那个时候,在尚且闭塞的黄土高坡小山村里,孩子的将来也就两种,一种就是当干部的,一种就是放羊的,所以家长经常会这样唬孩子“你再不好好读书就放羊去!”。如果不是出生寒门,是断不知道读书和放羊之间有什么联系。“放羊”这个词自然而然就代表了庄稼人的意思。上学的时候父亲也这样跟我讲过,我会愤愤回一句“放羊就放羊”,说完撒腿就跑。
每一回放假的时候,也会当“羊倌”,赶一群羊漫山遍野的吃草,吃到肚子撑起来吆喝回家,一个人前面走着,后面大部队跟着,有种凯旋归来的感觉。一天结束,倒是蛮有成就感,再吃喝饱足了就顿感无限满足了。
再后来紧跟大趋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同学亲戚考上大学的风光无限,临行前请亲朋好友吃个饭,请来的多多少少给个路费,喝水费,算是祝福。饭桌上也难免感慨一番,谁谁命真好,看人家孩子多争气,考了个好大学。考了大专高职的就默默的收拾行囊,一声不响的去报到了。
在那个有着“苦甲天下”之称的黄土地上,敦厚朴实的农民倾尽全力的帮助自己的后代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这方土地上的人真正是在靠天吃饭,他们吃尽了苦,所以懂得那份苦,一个苦甲天下的苦字就足以涵盖这里的一切。他们对自己的命运服服帖帖,只顾披星戴月,日夜劳作。改变自己命运唯一的机会,也是自己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孩子的身上,考上大学走出大山就成了所有为人父母的期许。
每次看家乡的纪录片《脊梁》的时候,总会勾起许多的回忆。源于它的贫瘠,这片黄土地成就了诸多莘莘学子,用她宽厚的胸怀孕育了一代又一代,如同母亲抚养孩子一样,长大的时候还要忍痛放手,让他自己去更宽广的世界历练,哪怕心里有诸多的不舍。他们一波波离开故土远赴异地他乡,很多也都留在了他乡。
父母原来的期许就变成了守望和等待,等待一年一度的春节,因为这个时候才能有一场团圆,这场团圆他们会为此准备很久,心里也都盘算好了孩子来了给做什么好吃的,走的时候给带什么好吃的。其余的时间,除了劳作还是劳作,最开心的时候也就是坐下来聊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儿女功成名就的,脸上的自豪感自然是表露无疑的。是的,那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刚来北京的时候有同事问我的家乡在哪,我说在甘肃,很多人后面就说一句,甘肃很穷的。刚开始听到的时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暗暗狡辩中国大地上即使最繁华的地方也会有穷人,只不过不得不承认,故乡的那片土地确实穷苦出了沧桑感。
这些年来,家乡在悄悄地变化着,以前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宽敞的马路、没有广场、没有公园、没有霓虹灯……只有窑洞、不平坦的山坡小路、破旧不堪的土屋。而现在每逢过年回家,县城的面貌一年新过一年。县城作为红军一二四方面军胜利会师的地方,也发展上了红色旅游。宽阔的马路两边,到处也是高楼林立,变化大得都有点不认识了。
奶奶经常会躺在床上举起胳膊,搓着有骨质增生的双手,自言自语感慨这个世道的巨大变化。第一句往往是“古怪着”,然后就从小的时候挨饿受冻一路说过来,大体总结一下就是:有什么吃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该吃什么吃什么——能吃什么吃什么——能不吃什么就不吃什么。奶奶也会说在家放羊也挺好的,不用那么累,现在生活越来越好了,一辈子在哪都是生活,最后又喃喃自语的补上一句“人家都有人家的日子要过,栓不得”。想到这的时候,爷爷奶奶离别送行的身影就在我眼前一幕幕闪过,泪花瞬间湿了眼。
累了的时候,时常会想家,想起老家那方日渐贫瘠的土地,生产出的粮食远远满足不了子女的教育费用,乡下的陆陆续续都去了县城,或者离开家乡到了儿女身边。土地慢慢变的杂草丛生,荒凉了下去,甚至连原先的村落也都算不得村落了。除了原来的坑坑洼洼的小路变成了平整的大路,有得甚至铺上了水泥,可惜的是路过后尽收眼底的,绝大部分是低矮破旧的老屋危危地立着,一副清清冷冷的景象。
我想即便是农村的孩子,现在很多也无法体会“不好好读书就放羊去”这句话的份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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