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文明,在曲折中前进。
公元2053年,人类科技高速发展,人类文明也高度发达。这一年,世界巨星迈克尔·菲特去世,代表着新千年出生的这一代人集体记忆的消逝;这一年,人类首次成功登陆火星,探寻宇宙中其他生命体的迹象;这一年,太阳黑子活动达到了近百年的最高峰,似乎预示着什么。然而这一切,与普通人的关系好像并不大。
苏菲是一个16岁的青春少女,在M国约翰州C市的州立高中读二年级。
现在是礼拜日的中午12点。她今天放假,正窝在客厅中的沙发上用遥控器百无聊赖地换台看电视。然而换来换去,这个国家中午12点的电视的内容似乎都离不开新闻报道。
“新的观测研究发现,今年的太阳黑子活动数量达到上一次高峰期的2.5倍……”电视里的女主播滔滔不绝地讲着。
苏菲的求知欲正处于人生中的第二高峰期,遇到科技知识也竖起耳朵津津有味地听起来。只听新闻中又说道:
“最新登上火星的3名宇航员发现,火星上确实有水的痕迹,但是没有发现大型生命。至于土壤中是否有微生物,还需要检测最新的样本……”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女主播突然说道:“最近纳瑟州地区有一例隐藏K号病患者攻击人案例出现,还请广大民众做好防护措施,警惕身边的K号病患者。”
这让她想起了她的同学李国涛。她的同学李国涛就是一位K号病患者。如果不是李国涛那天无故咬了他们的同学代茜,大家也不会知道他原来患有K号病。
所谓K号病,是一种在人类社会中的怪病,人群中发病率1/200,无传染性。主要症状是一旦发病像着了魔一样控制不住自己想咬人。更有甚者,能把人咬死。K号病发作具有间歇性,有些患者可以提前知道自己会发作,他们可以每次快发作都躲开人群,以免伤害他人。当然任其发病仍是下策,用医学和科技去攻克这种病方为上策。医学家们发现这种病以后,就一直在研究应对这种病的方案,最终研制出一种可以延缓和控制其发作的药——无他片。
李国涛的事情,引发了苏菲对这种罕见病的好奇心。这些是她在为数不多的资料上看到的。
“唉——”父亲苏仁的叹气声引起的苏菲的注意。
“爸爸,所谓隐藏病患,就是知道自己有病,但脸上没有刺K字的病患吧?”苏菲问道。苏仁是一位高校副教授,见多识广,知识渊博。苏菲自小就崇拜自己的父亲,觉得他无所不知。
“嗯。”苏仁闷应了一声。
M国在十年前就做出了规定:为了降低K号病患者犯病时攻击人群的概率,所有K号病患者脸上都需要刺一个红色的K字,以警示和保护周围的人。
“那有点可怕噢。”苏菲皱起了眉头:“如果脸上没有K字,别人看见他毫无防范的准备,岂不是很容易被攻击?”她的小脑瓜子里面已经开始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苏仁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拍拍她的肩膀说道:“不怕,现在不是有无他片吗?科学终会攻克这个难题的。”
这时苏菲的妈妈唐娟从厨房端出了热气腾腾的菜式,笑道:“你爷俩别多想了,开饭了。”
第二天周一,苏菲一大早就起床准备去学校。
那是一个十月,天气已入秋,气候渐凉。清晨则是更加清冷。苏菲上身穿一件靛蓝色长袖体恤,下身穿一条普通的蓝色牛仔裤,脚踩一双白色帆布鞋。唐娟见此,皱了皱眉头,又给她拿了一件浅蓝粉红鹅黄相间的开衫毛衣披上。蓝色是苏菲最喜欢的颜色,因为它代表着宽容宁静和睿智平和。虽然她才16岁,但是她也追求古人所说的“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的境界。
如此,苏菲出了门,还是不由得被迎来的冷风吹出了一个寒颤。
她拉拢开衫毛衣的拉链,又不由自主地裹了裹毛衣,跨上自行车,朝学校出发了。一路上,秋风虽凉,但是却也比较温柔,吹拂着苏菲的脸颊和头发,不似冬风般凌冽。
因为成绩拔尖和长相可爱,苏菲在学校很受欢迎。一路上遇到不少同学和她打招呼,甚至有几个她都不认识的其他班的同学。微风,朝阳,热情的笑脸……苏菲很享受这一刻,觉得一切都美妙极了。
这是一节数学课。课代表张启正在发上周考试的卷子:“……代茜,125,陈墨,148……”全班哗然。要知道,高中数学试卷满分150,能做到148已经是很高的分数了,
张启继续朗读着,突然,他的音调高了几个度,嗓门也大了起来:“苏菲,150!”
“啪啪啪!”只听见全班都鼓起了掌声。
苏菲在众人的瞩目下,红着脸去拿回卷子。同桌代茜凑过来悄悄说道:“你又比陈墨高了2分。”苏菲嘴角不禁浮出一丝笑意。
她和陈墨算是班上的老对手了,每次考试,不是陈墨领先她几分,就是她领先陈墨几分,成绩可以说不分伯仲。因此两个人也总是暗暗较着劲。这回苏菲能领先2分,自然也是很开心。
这次考试题目比较难,陈墨以为自己148分已经是很高的分数了,没想到苏菲能拿到满分,也是感觉惊叹。
读书时的少年,确实就是如此无忧无虑。只要考得好,就天下太平。
代茜和苏菲说话的时候,苏菲又撇见了她手上的伤疤——一个大约长轴3厘米短轴2厘米的深红色椭圆,那是患有K号病的同学李国涛留下的。李国涛在班上成绩中上,长得白白净净,平时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不太爱说话,看上去挺斯文,没想到会得上这种病,给代茜留下了一辈子的伤痛。李国涛的K号病是首发,因此代茜也无法以“隐瞒病情”为借口追究他的责任,只能自认倒霉。
李国涛现在已经被劝退,据说也没学校敢收留他,他只能到处打零工维持生计,而且一辈子都要服用无他片,并不定期向社区报道服药情况。
苏菲后来见过他一次,是在一家小餐馆里。李国涛在后厨洗碗,偶尔帮忙上菜。苏菲和同学点了两份炒面。上炒面的时候,苏菲感觉这个传菜员的身影有点眼熟,不禁抬头多看了一眼。
“李国涛?”苏菲诧异道。
苏菲看着他,只见他左边脸颊上那个大写的红色的K字触目惊心,而他一双白净的读书人的手也已沾满了油污烟火。
李国涛遇到她,也感觉很诧异,但更感到尴尬。放下两份炒面,什么也没说,就匆匆走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苏菲的心里不知从哪里泛出来一种心酸的感觉。
但她现在看到好朋友代茜手上的疤痕,心中隐隐作痛,又觉得自己不该同情李国涛。
“到底是谁的错呢?”苏菲心里问道。
白驹过隙,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下了晚自习,苏菲又一个人骑自行车回到了家里。约翰州C市是M国比较发达的一个市了,到了晚上,灯火通明,治安也很好,因此苏仁和唐娟都不担心女儿下晚自习以后的安全问题。
苏菲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拿出手机刷新闻,继续关心着太阳黑子和登陆火星的事。睡前刷手机,可能是这个年代每个年轻人的嗜好了,高中生也不例外。不一会儿,她感觉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便沉沉地睡去了……
这是约翰州一个寂静的秋夜。一改白日的繁华和喧闹,此时的C市已经见不到几个人影,偶尔会从不知哪里钻出一只流浪猫,干叫一声打破夜的沉寂,不一会却又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昏黄的灯光下,只有依稀几辆运载车还在不知疲惫地奔跑。星星已安歇,月亮已安歇,鸟儿已安歇,C市已安歇……
然而,苏菲一家却安歇不了。这是地球上一个普通的夜晚,对于苏菲一家,却是意义非凡的一个夜晚。苏菲永远都记得那个日子——2053年10月21日,凌晨。
“啊啊啊——!”
黑暗中,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苏菲睡得正迷迷糊糊,突然被尖叫声吵醒。她立刻判断出这尖叫声来自隔壁父母的房间,瞌睡都吓没了,拔腿往父母的卧室跑。
只听见唐娟带着哭腔的求助声:“救命啊……!”
她的第一反应是遭遇了入市抢劫。她跑去阳台拿了一跟不锈钢晾衣杆,便撞开门大喊一声:“妈妈!”
“救我,苏菲!”唐娟向女儿求助。
黑暗中,苏菲只隐约看到爸爸苏仁抓住了妈妈的手臂,并没有看到第三个人。耳边不断传来妈妈的哭诉和求助声。她急忙打开灯。
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
她看见,爸爸苏仁抓住妈妈唐娟的右手臂,一口狠狠地咬进了她的上臂里!两只眼睛还很凶狠地盯着苏菲——这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爸爸!妈妈手臂上的鲜血已经顺着爸爸的牙齿和嘴角滴滴答答地流下来,和着苏仁的涎水,以及她的眼泪,滴到了地板和床单上。
“救救我,苏菲,好痛……”妈妈无力地哭喊道,“苏仁,苏仁,我是唐娟呀!”
可是苏仁似乎听不懂人话,越咬越深,仿佛不把唐娟上臂上的那坨肉咬下来,他就不得安生。
“是K号病!”苏菲惊醒过来。她手中的晾衣杆掉落在地,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爸爸,爸爸,不要咬妈妈!”她跑过去,带着哭腔喊着,无助地摇晃着苏仁——这个从小把她娘俩宠在手心的男人,一直以来文质彬彬的大学老师,现在却在疯狂地伤害着他的妻子!
谁知苏仁根本听不进去,一边更狠地咬住妻子,一边一手把苏菲抡到了一边,苏菲摔了一个踉跄。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才能救妈妈?!”苏菲急了。
唐娟已经不发声了,任由苏仁撕咬,只是痛的泪水一直流。
苏菲突然想起来,李国涛发作咬任茜的时候,班主任老师叫来了警察和医生才处理掉。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救妈妈!
她一边哭,一边跑回房间拿出手机。她感觉她全身都在抖!她努力控制住自己,巍巍颤颤地解锁,巍巍颤颤拨通了警察局的号码……
C市的出警效率还是蛮高。没一会儿,警察来了,医生也来了。警察一进门,就给了苏仁一颗麻醉枪子弹,苏仁应声倒地。警察立刻把他绑住,嘴巴堵上布条(防止他咬不到其他东西而咬自己舌头),拖到了警车上。
唐娟胳膊上的肉已经被咬下来三分之一,鲜血直流,医生和护士急忙给她清理伤口止血,缝了13针。
就在医生和警察准备离开的时候,苏菲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要把我爸爸带到哪里去?”
警察只是回答一句:“放心吧没事的。”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后面的医生又补充道:“没几天我们就送他回来。”
此时的唐娟仿佛已经忘了刚刚的伤痛,轻声安慰女儿道:“菲菲,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苏菲忍不住回头怒吼道:“爸爸得了K号病,你又伤成这个样子!你让我明天怎么上学?!”
唐娟一愣,没说话,回到房间默默的清洗地板去了。
苏菲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吼妈妈,她刚刚也受了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伤痛,一阵内疚袭来。于是苏菲去柜子里拿出干净的床单被褥,帮助唐娟换上。
窗外,天已泛白,今夜的噩梦,终将过去……
第二天苏菲还是照常去上学了。到了学校,代茜看见她满脸倦意,就关切地问了几句,而她也没答话。因为学校有几个和她家住得近的,到了下午,她爸爸得了K号病的事就已经在学校传开了。她不是没看见有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在她背后指指点点,也注意到了个别同学看到她时或惊恐或嘲笑的眼神,然而她还是像没事人一样,骑着自行车哼着歌回家了。
回到家,打开带回来复习的语文书,里面“咻——”地掉下来一张纸条。上面清晰有力地写着一行字:
“苏菲,无论你遇到什么变故,我都支持你。”落款:陈墨。
苏菲嘴角微微上扬,想了一会儿,把这张纸条藏进了日记本里。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苏仁回来了。他,却再也不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知识分子。
苏仁回来的前一天,唐娟便接到了警局的通知电话,娘俩就为苏仁的归来做了准备。
当天是星期一,苏菲特地从学校请假提早回家。
“滴呜滴呜——”大概下午5点的样子,老远就听到的警笛声,引得不少邻居出来围观。她们娘俩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警车在门口停下,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虽然他一直低着头,身形也比以前单薄了许多,但是唐娟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的丈夫。他始终低着头, 默默地走进了家门。
关上门,唐娟轻轻喊了一声:“苏仁。”
他听到这声呼唤,轻轻抬起了头,望着唐娟。二人四目相对,热泪汩汩地流下来。此时,唐娟的手臂还包扎这白色纱布,而苏仁,苏菲注意到,他脸颊上已经多了一个醒目的红色K字。
当着苏菲的面,苏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唐娟哭道:“唐娟,我对不起你!”
唐娟赶忙扶起他:“你快起来!”
二人又抱头痛哭起来。苏菲的泪水也止不住地往下流,劝道:“爸爸妈妈,都过去了。”
苏仁回头问道:“菲菲,你怕爸爸吗?”
苏菲哭着摇头说:“不怕。”
苏仁心中一阵感动。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三人止住哭泣,擦干眼泪。苏菲去开了门。走进来的是苏仁学校的系主任。
唐娟客气地招呼系主任,系主任寒暄了几句,就坐在了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老苏啊,真是对不起,这事不是我不帮你,但是单位上考虑到你的情况,还是做出了下面的决定。”说罢,就掏出了一份文件,递到苏仁手里。
苏仁拿过文件,打开一看,之间上面写着:“鉴于苏仁同志隐瞒K号病病史的情况,现我校决定解聘苏仁同志副教授一职。并出于人道主义考虑,每月与其发放最低基本工资维持基本生活。特此决定。”
苏仁沉默不语,心里一阵苦笑,嘴上却说着:“感谢单位的照顾。”
系主任挥挥手说:“好了,话传到了,那我也走了。你好自为之。”
系主任走后,苏菲一把拿过文件,逐字读完之后,不禁问道:“为什么说爸爸隐瞒病史?”
尘封往事,终于逐渐浮出水面……
原来,20年前,苏仁就得了K号病。那个时候,他依靠无他片,和发病前的感知力,成功地把自己的病情瞒住了所有人,除了唐娟。他第一次见唐娟,便有了心动的感觉,唐娟也一样。两个人可以说一见钟情。但是K号病就像一道深沟一样横在他心里,阻止他进一步追求。可年轻人哪里经得起爱情的挑逗,终于在一个晴朗的仲夏之夜,苏仁把自己的爱意和秘密合盘托出,唐娟先是一愣,然后坚决地说道:“苏仁,我爱你,我不介意。我们一起保守这个秘密。”苏仁听罢,紧紧地抱住唐娟……
听完父亲的故事,苏菲质问道:“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这样不是容易对无辜的人造成伤害吗?”
父亲平静地答道:“告诉他们,他们又能做什么呢?封杀我所有的机会,然后再在我脸上刺一个醒目的K字吗?”
苏菲一时语塞,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道:“现在爸爸没有了工作,我们一家人该怎么办呢?”
唐娟过来安慰说:“虽然你爸爸现在的工作没有了,但是我相信在我们一家人的努力下,一定会顺利度过难关的。”
苏仁接着说:“我早就想好了退路。我可以给人接私活,再不行就去工地搬砖,工资少给点都行。总之不会让你们挨饿。”
唐娟又说:“以后我也在单位加加班,总之没有过不去的坎。苏菲,你要好好读书,不要操心钱的事。”
一家人又说了一些相互鼓励打气的话,吃过晚饭,就各自回到房间。
那天晚上,苏菲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得了K号病,嘴角泛起了鲜血的味道。她脸上也被刺了鲜红的K字,代茜、陈墨都离她而去……她隐约想起了以前在网上看到的资料:“K号病的遗传率为25%……”
她感觉自己跌入了绝望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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