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译

破译

        哥嫂出差前，委托我带侄儿去医院看病，听说这孩子最近老是莫名其妙腹痛，去过几次门诊都没治好，一个星期下来，人整整瘦了一圈，我这当姑的看着心疼啊。

        跑了几家大医院，医生都找不出具体病因，胡乱地开几瓶拉肚子的药了事，一问孩子，这些药他都吃过，根本没效果，怎么办呢？无奈之下，我只好四处向朋友打听，这才知道陕西路附近有一家陈氏诊所，看儿科特别在行，看来，只有去那家诊所寻求希望了。

        看病的是位干瘦老头，六十多岁的模样，只见他用手随便搭了一下孩子的手腕，就开始在处方单上写开了，写完后，他用手一指对门的药铺说，去那抓药，连续用药一个月就成了。我排了近两小时的队，没想到那老头只用20秒钟就把我打发了，还根本不听我描述症状，拿到药单的我心头直嘀咕，老头的药管用吗？

        怀疑归怀疑，开出的药却总是要试的，去药房一划价，我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一付药吃三天，却要六十块钱一付，照医生‘调理’一个月的说法，这病不得花上六百多块啊，我哥嫂的单位在郊区，效益都不好，这么贵的药费他们如何承担得起，让我这当姑的掏吧，我也不富裕，真是看病杀人啊。

        犹豫片刻，我对开药的姑娘说：“先开一付，管用了我再来”。那姑娘冷冷看我一眼，就转身到里面抓药，一会翻书一会翻箱倒柜地找药，看样子业务挺不熟悉，这让我的心头又是一凉，凭他们这态度，药也好不到哪去，算了，孩子的病听天由命吧。

        送孩子回去后的第二天，我就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说孩子感觉好多了，不但疼痛明显减轻，饭量也大增，一口气能刨下三碗饭，那中药的确神奇。我高高兴兴地就准备去抓药，走到药铺附近时，我的小算盘打开了，既然我手中有方子，到哪家抓药不一样，根据我的经验，那一小袋药充其量不会超过五块钱，何必让他家宰呢？

        这样想着，我转身走进邻街的一间中药铺，拣药的中年汉子看了眼方子又还给我说：“这是哪个医生写的字，根本看不清”。我这才留意到那方子，字写得龙飞凤舞的，整张纸就象是一副画，让人怎么抓药啊。

        走出药铺后，我心里又急又恨，如果孩子不接着喝药，病情加重了怎么办？去陈家买药又太贵，莫非真被他们吃定了不成？

        看来，非得找个懂行的看清楚药方才行，几十个字就值好几百块啊。我立刻给朋友打电话，他恰好有这方面的熟人，说是认识一个老中医，行医几十年了，自己的字写得潦草不说，还看过各种方子无数，求他准成。

        为了省点钱，我只好和朋友亲自登门拜访。那老先生听明我们的来意后，捋了捋胡须一笑说：“老把戏了，都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却不晓得我是干什么的”。说完，老先生就拿着方子细看起来。

        殊不知这一看，就是十几分钟，老先生又是摇头又是皱眉，最后他找出一本破旧的字典翻半天，还是一无所获，老先生无奈地望一眼我们说：“只要是汉字，我都看得懂，那医生写的不是汉字吧？”这一句话，倒象是提醒了我，陈老头戴着小白帽，样子有点象回族，莫非他写的是阿拉伯语？

        这样一想，我拖着朋友就往附近的民族学院赶，我有个同学在那里教书，专门研究少数民族的文字，不怕陈老头使诈。等我气喘吁吁地向同学解释后，他也拿着方子看开了。同样是过去十几分钟，同学也丧气说：“我看过几十种少数民族的文字，却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字，不会是古代文字吧？”我的大脑开始飞快地转动，莫非，莫非那老头居然会用甲骨文？太高深了吧。

        我决定去试一试，拉着朋友又跑到市中心的博物馆去，几经周折终于见到一位很有经验的字迹专家，人家态度非常认真，拿着放大镜仔细研究了半天，又是敲电脑又是查资料，折腾了半个小时后，专家一脸遗憾地说：“看不出名堂，你们还是另找高手吧。”

        走出博物馆大门时，我几乎泄气了，朋友却来了兴致，非要把这事情搞清楚不可，他提醒说：“你别把人家想得太高深了，你好好回忆回忆，怎么一个抓药的小姑娘都看得懂，她总不会是什么语言高手吧。”我坐在台阶上细细回忆，突然一拍大腿说：“想起来了，当时我见那姑娘拿着处方背过身好久，在她把镜子往抽屉里塞的时候，我还在埋怨她臭美，莫非那镜子……？”

        朋友灵机一动，从兜里掏出面小镜子让我拿着，然后对着镜子里的图象仔细地看，过了一会，笑容在朋友的脸上显现了，只听他念念有词道：“地黄3克，山楂9克……”我重重地舒了口气，心花怒放地想，那陈老头鬼死了，居然反写如流，不过如何，还是被我们破译了吧。

      突然，朋友静下声来不念了，他一推镜子说：“这老家伙，是学保密出身的吧，看不懂了。”我心里颇为纳闷，赶紧效仿朋友的动作，仔细看下去，那些反写的字不过有些潦草而已，开始都写得明明白白，到了第三行时，只见纸上写：“72页第7行，63页第1行”，天哪，为了防止我们‘作弊’，陈老头把中药名字换算成书中的位置了，难怪抓药的姑娘搞半天，原来她又是照镜子又是翻书，都是在破译药方成分呢。

        再次去抓药时，我无奈地把钱递过去，对那姑娘说：“陈医生真是高明，连药书都背下来了”。姑娘回答：“不把药记熟，怎么看病？”说完，她对我妩媚地一笑，我却感觉她笑得很诡秘，连笑容都是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