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

夜，月光正好，河岸两侧静幽幽，只两鬼相聚，讨论此月所杀几人。

刀劳鬼道：“此月风雨正好，我杀有四十一人。”

水鬼道：“我杀十八人，虽比你少了些，但这十八人皆大奸大恶之人。”

刀劳鬼诧异：“你都成了鬼，还如此正义，且你困在水中，如何得知这十八人都是恶人？”

水鬼道：“刀劳兄有所不知，我生前是一算命先生，这看相之术可是看家的本领。那些人从桥上走过，我看一眼面相，便知他生平琐事，未来前途。”

刀劳鬼拱拱手，说道：“没想到水鬼兄还有这样的本事，不知道何时能瞻仰瞻仰。”

水鬼沾沾自喜道：“瞻仰倒也说不上，有机会我便展示一二吧。”

“可惜现在夜已晚，没什么人，要是……”刀劳鬼抬头，忽听见岸旁草悉索的声响，“可真是赶巧，没想到今夜就能见识水鬼兄这相面术。”

悉索的声音越来越近，只见一个少年从林子里钻出，晃悠悠地向桥走来。

“水鬼兄见此人面相，不知能看出什么？”

水鬼瞧着那俊俏少年，眯着眼细瞧，“这人眼含如笑，目光浮露，定是好色多淫之流。鼻高而长，说明他爱慕虚荣，狂妄自大，从不将人放在眼里。再瞧瞧他这薄唇，日后必抛妻弃子。虽不曾杀人盗窃，却是玩弄女人的一等高手。我观他这面相，此后怕是要沉在女人堆里，最后用骗得的钱享尽富贵。”

“没想到此人如此不堪。”刀劳鬼仔细瞧上瞧下。

“正是如此。”水鬼手指向少年的额头，“刀劳兄且看他身上那嵌宝紫金冠，又岂是寻常人家之物，正是他骗色骗财后换得的证物。”

“原来如此。”刀劳鬼拊掌喃喃道。

“今日既有缘遇见，定是上苍有好生之德，要我杀他于此。”水鬼笃定道。

两鬼在这方聊着，远处那少年渐渐向桥上走去。

水鬼摩拳擦掌，蓄势待发，打算乘少年下桥那一刹那抓住他的脚。

此间月光正好，洒在少年的紫金冠上，折射着别样的光彩，倒是让人忽略了他腰间的一抹微光。

少年一脚迈下桥，水鬼猛地伸出手，一把握住少年脚腕，拽下河来。

本以为会听到少年痛苦的哀嚎，水鬼想着怎么向刀劳鬼证明自己的能力，脸上扬扬得意的神色也有些藏不住了。

但只听得岸上刀劳鬼传来“啊”的尖叫声，水鬼抬头向上张望，却见那本该被淹死的少年神情自若，手中持着一面八卦镜，正对着自己。

“啊，大人！”水鬼瞬时没了胆量，急忙撒开手，想要游回河底。但正对的八卦镜却将他牢牢地定在原地。

“水鬼，你生前为山下村中一名无赖，因贪图富人钱财而自称能看相通未来，到处招摇撞骗。直到遇上一户人家识破你的骗局，将你赶出城外。你进不得城，便夜里在这城外的河边醉酒，不慎被上一个水鬼拉入水中，做了他的替死鬼。”少年回到了岸上，身上清清爽爽，像是从未被拉入水中过，“你说我这话可有错？”

“没错没错，”水鬼接道，“大人看在我诚实的份上，可否放小人一命。我也是万般无奈才成了鬼啊！而且我杀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我是好人，不，我是好鬼啊！”

“你是无奈做了鬼，那怎么杀了一十八人却还未去投胎呢，替死鬼可是只需要一人即可。”少年将水鬼拽出水面，“且那一十八人，个个都是你曾经骗过钱财的府邸上的人。水鬼兄，真是好一门相面之术啊。”

“他们，他们那么有钱，谁知道那钱是哪里来的，”水鬼离了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语气却坚定，“我去抢去偷，都赚不了那么多钱。那些富人，那些富人光是经商就赚那么多，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一定是使了手段。我杀他们，天经地义！”

“好一个天经地义，那你作恶多端，杀人无数，我杀你岂不是也天经地义？”少年掐住水鬼的脖子，盯着他的眼睛，笑眯眯地说道。

“我是无辜的，大人，”水鬼转着眼睛，闻到空气中消散的鬼气，神色变得越发可怜，“大人，你饶我一命，今后我什么人都不杀了，我一定好好待在水底，你相信我大人。”

水鬼一边说，一边预估与水面的距离，只要他回了水里，只要他回去……

“还以为有些什么好故事。”少年嘟嘟囔囔道，他瞧着水鬼的小动作，右手流利地掏出法印。

又只听水鬼一声尖叫，河岸旁彻底安静下来。

少年掸了掸衣裳，收拢了法器，又重新迈开步子。

夜，河岸静悄悄，再无两鬼攀比之声，只有那月光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