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年,在特殊的时间回到海南,去依偎老家。
也连续两年,回见我的小叔,去依偎他。
去年清明,今年过年。
这是个如守山犬般让我敬重的男人。
每次回家,他都站在院子里,傻乐。
“弟啊,又来啦。”
以下,我只想写写,我知道的他,我的小叔。
独身
这20年里,小叔处于未离婚的单身状态。婶婶20年前的突然离家,留给他的,是一套空荡荡的房子,还有他的一女两男这三个孩子。这20年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每次见他,都觉得,他的背,驼得更厉害了。
我不知道是他去做苦工留下的痕迹,还是这个家的担子太重,把他压得几近喘不过气。
我无法去描绘,他在这20年里既当爹又当妈,还要做孝子的艰辛。我也无法去勾勒我听到他看到他之后的那种心酸。他无法完成他的理想,无法去达成他藏在心里的宏愿。
或许在他眼里,家,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就是他的宏愿。我脑海里尽是是他手忙脚乱换尿布喂食打扫照顾老人的全部残影,抿着嘴默默干着本是一个女人该完成的贤良。
去年,大妹结婚了,我因公无法参加,可我知道,小叔肯定是最开心的那个。三个孩子都长大了,不用他再尽心尽力去付出所有,他可以好好享受剩余的时光。
可他依旧会尽心尽力。
每次见到他,都是默默的在厨房忙活,和弟弟熟练操控着柴火灶台。十几个菜,在他手里,都是苦尽甘来的回响。他讨厌我帮忙,十几年如一日的叫我“出去玩”。
我站在窗边,看着他的背影。
一点都不佝偻。
吃完饭,他都会喂鸡,哄赶着肥硕的鸡群。
我注视着他,在他脸上,除了皱纹,看不到悲苦,看不到病痛,看不到苍白。
每次都只有乐呵呵,配着他那对怎么都睁不大的眼睛。
只有那么一次,他坐在门槛上,看着院里地上热闹的鞭炮屑。我不敢打扰他,怕惊到他安静的片刻闲暇,更怕惊到他看到热闹后面的冷清。
但我拿起手机,拍下了他。就是本文最上面的那张照片。
万幸,在我写下这篇文字之前,我婶回家了。
他是厨男,也是排除万难的汉子捐款
每逢春假,我们村的肖家祠堂都异常热闹,只要是肖家血脉,无论村里还是城外,都会回来这里,祭拜先祖祈求家人安康。这时候,一个捐款光荣榜异常显眼地张贴在祠堂墙外。红纸黑字,行楷,能感觉书写此榜的人,必定是有些许秀才之气的老人或者是孩子。
然后我就在榜上看到了我的名字:肖XX,100元。
我不知道有捐款,我不知道要捐款,我不知道谁帮我捐了。
问了我爸,问了我妈。都不知情。守着祠堂的大爷告诉我,可能有人和你同名。
带着疑问祭拜完成,我先行回到了家。发呆。正午,父亲回来了,暖洋洋地告诉我一个炙热的事情:“你叔,知道你很少回来,每次逢年过节需要捐款的时候,他都会挤出一些钱替你捐。他没什么钱也会想办法捐。”
我僵硬地听完这个消息,呼吸有点急促,眼睛好想有点泛红。是不安,是惭愧,是感动,是复杂。
我知道小叔的经济条件,打打零工,之前还伤了腰在家休养。
我和妈妈拿钱强塞进小叔手里,妈妈一直在谢小叔,我一直在看我叔。
他傻乐的斜视,一点都不丑。
让我震惊的事情当天出现了两次。
晚饭过后,我闲来无事去邻居串门,经过我叔房前,看到他头上戴着一顶灯帽,猫着腰在木质方桌前,在红色大纸上,描描画画。我走过去,叔在写着祠堂修补的账目公告,嗯,那是我今天早上看到的字体。在我的印象里,他就只是个庄稼汉,没接收太多的教育。而现在,他却用一种近乎彪悍的姿势,给我上了一课。
“叔,这些东西都是你写的么?”
“是啊,都是我写的,我没什么文化的,乱写的,你去玩吧,别看了。”
我站在那里,用手机视频足足记录了半小时,直至叔写完。
他头上的光,真亮。
静静地写着 , 他也静静地活着作乐
在我叔熬过来的这些年,苦中作乐闷中作乐应该是他消去生活苦痛的唯一方式。
和德云社于谦老师的三大爱好不同,我叔只有两个爱好,一个为家人熟知:喝酒。
他酷爱喝酒,却不是嗜酒如命。每一顿,无论什么酒,他端起来就喝。每次和他吃饭,他都是静静把好吃的菜挪到大家面前,自己悠哉悠哉啃着鸡屁股,轻嘬浊酒。然后和坐在对面的我,狡黠一笑。碰杯饮尽。
我时常给他夹菜,可是那些才最后都在他的“威严”下,被我吃光。我只能往开了想,往开了喝。
与其和我叔共此说年丰,相守夜色浓,不如一响贪欢乐,再饮三两杯。
小叔这些年来,只来过汕头我家一次。我妈说,当时他背着两个大布袋就来了。
小叔今年问我:“弟啊,你快点结婚啊,然后叔去汕头喝酒。”
我当时好像喝高了,忘了我说什么了。
可我现在想说,叔,你随时都能过来,这里也是你的家。
每次,他都会喝很久,喝到眯着眼睛,喝到一直傻乐。我们老是很虚地讲什么“人生难得几回醉”,可这些时候,我都希望我叔能醉在一个美好的时刻,乐在其中,而不用去面对一个被曝晒的生活。
可是每天5点,他还是会准时起床,去准备一天的日常所需。
风雨无阻。
他的另一个爱好,可能只有我知道:洗澡的时候唱歌。
在老家的每天晚上饭后,我都会在院子里,看着手机的资讯听着歌。那天,蓝牙耳机在房间充电,可是我在院里却听到一个男声独唱《套马杆》。
我叔在院子厕所洗澡,顺便唱歌。
或者其实他是在唱歌,顺便洗澡而已。
可能身在厕所的缘故,声很空灵。
大家想想,空灵的歌声配上《套马杆》,怎么有可能会好听嘛。
可是他唱得很好听。因为我知道那是他最轻松的时候。
随后的一个星期里,我不再听手机里的老歌,只听他唱。很多都是不知名的网络歌曲,但是听起来,在他这些年经历的反衬下,他的声音,更加喜感。
最后的最后
有些朋友问我,为什么用守山犬形容叔叔。因为,他不是什么挟太山以超北海的英雄。他只是一个扛着山、守在老家的一个普通农家汉子。勤劳,孝顺,不二。就像山寨的里守山犬,用无与伦比的坚韧,守着自己的家园。
愿险峻岁月不在他的脸上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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