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6.7-瘟神》

作者: 谭炳昌 | 来源:发表于2018-03-22 10:01 被阅读52次
    对宋焕来说,只有一个瘟疫有切身关系。生人与死人,似乎无法亲嘴。

    瘟神

    绿水青山枉自多

    华佗无奈小虫何

    千村薜荔人遗矢

    万户萧疏鬼唱歌

    “妈妈你在读什么呀?”

    “这是诗。”

    “很好听哦!你写的吗?”

    “你喜欢吗?是很久以前一个叫毛泽东的人写给瘟神的诗。”

    “瘟神是谁呀妈妈?”

    “瘟神是专派小害虫吃人的魔鬼!”

    “哎呀!小害虫那么小,怎么吃人啊?”

    “它们钻到人的肚子里,把里面的东西一点点溶化,小口小口喝掉。它们数量很多很多很多哦小甜豆!”

    “它们会不会喝我们呀?”

    “不会啦,傻瓜。”

    “是不是它们喝饱啦?”

    “可能吧。也可能我们不好吃啰!”

    “我知我知!因为我们已经死了!”

    “你发神经!我们不死!我们永远不死!你乱说一通,是不是想妈妈打你嘴巴!”

    “对不起 。 。 。妈妈。”

    “没关系,小甜豆。妈妈不想生你的气。不要哭。来,过来,给妈妈抱抱。”

    __________________

    瘟疫自古就有,专家说平均每世纪发生两三次。但那是古时,是在专家们出生前的事。自二十一世纪来,全球性大瘟疫每隔几年便肆虐一次。至于广泛流感与瘟疫的具体分别,谁也说不清,主要看传媒如何定位。有些报章头条的世纪大瘟疫,最后不过带走一二十个老人家。但每当大家听惯了危言,开始不以为意的时候,又会晴天霹雳地出现一个三甲瘟神,杀人类个措手不及,死亡惨重。

    瘟神的病毒兵勇,好像有整盘攻击计划:

    “听着!H1N6!你先去巴西和日本搞一趟,让人类摸不清地理关系。杀人不用多,主要是吸引传媒大造文章,高呼禽流感!你接着在人烟不多的地方,就阿拉斯加吧,大力屠鸡杀鹅。雀尸要多,大堆大堆的吓他们个半死;也不杀人。先让他们疲于奔命,用假警报把他们麻醉。然后,嗯,老猪!你搞个厉害一点的变种,记住不能马虎,要在东欧,中美,和中国西南部发难。这次要放胆,绝不留手,所到之处,要真的做到万户萧疏,连野鬼都魂飞魄散,逃回地狱,不敢唱歌。他们一旦找到疫苗,你便即时收兵。明白了吗?”

    “明白!”

    “好!祝大家好运!早日凯旋!”

    __________________

    有些来得凶猛狠毒,杀伤力大而集中。

    2020年的猿猴感,在短短九个月内夺命三千多万。九成的遇难者在非洲。外边的人,看着海啸般的瘟疫直卷非洲,被吓得要死,急忙增强检疫隔离以求自保。国际援助的声音很大。发达国家都厉声疾呼,呼吁国际社会尽所能挽救非洲的历史性大灾难。可惜疫苗的价钱昂贵,众多国际明星演唱义卖所筹得的款项远远不足。有人指责药商垄断牟利,见死不救。药商们反驳说科研费用高昂,他们又不是慈善机关,根本没有力量和义务承担这个责任。

    正当争论不休之际,猿猴感好像饱餐了一顿的不速之客,不谢一声便转身离去,销声匿迹。药商们忍不住补充了一句:“看!研究疫苗的本钱还没有赚回来,就跑了。还说贵!”

    另外一类瘟疫则雷声大而雨点小。2033年的H5N8差不多同时在世界各国出现。一下子所有的电台报章都集中报导这个突如其来的“末日病毒”。谁知最后埋单,死人不足两万;就中国便贡献了八千。而死者大半是寿缘已尽,有N8无N8也够钟走人的老弱残兵。

    但话说回来,死亡人数只不过是瘟疫破坏力的其中一个指标而已。大家更关心的,是瘟疫带来的经济破坏,因为跟钱有关。

    从经济角度衡量,猿猴感因为发生在非洲,所以是小灾难。瘟疫爆发后,投资者最担心的是贵金属的价钱。幸而大企业和政府通力合作,肚饿的开采工人又供多于求,结果市场价格比预期稳定。相反地,十三年后的H5N8虽然不甚致命,经济后果却十分离谱。全球航空乘客量骤降了百分之六十八,零售业跌了百分之二十二,酒楼娱乐事业不见了八成生意。市面一片萧条。大家都躲在家里带着口罩对着电视收看疫情。那是一个由病毒造成的经济大衰退。

    虽然瘟疫的排名视乎取舍而有所不同,大家都基本上同意瘟疫越来越猖狂频密的原因包括了气候转变,高密度饲养禽畜,人口过剩和国际交通繁忙等等,并无新意 。不过找出了真正原因又如何?能改变吗?

    再者,全世界那么多实验室,日以继夜拿着细菌和病毒的基因左搬右调,横切竖接,努力地盲目制造科学怪菌。一个不小心搞乱了些什么基因,或者泄漏了一点点。。。哎呀!死咯!

    __________________

    对宋焕来说,只有一个瘟疫有切身关系。

    2066年的大流感,怎么看也属普普通通。

    死亡人数:四万左右。不多不少。

    肆虐时间:二十二个星期。不长不短。

    受影响国家:九个。不算过分。

    经济影响:大概五百亿DEY (DEY是2032年出炉的所谓国际货币,用以代替崩溃了的美元)。不算少,也不算太多。

    有几个地方受影响特别严重,香港是重灾区之一,死了11753人。宋焕有时心想,假如当时的死亡人数是11752,那么夏丽不是有11753分一的机会仍然活着吗?但事实上死亡人数是11753,不是11752。

    据说是猪流感。猪流感?!除了在街市柜台和极小数有钱的无聊人养猪当宠物外,猪基本上已经在香港绝种多年。怎会是猪流感呢?宋焕觉得很不忿,有点疑惑。不过专家说了算,他也没有办法质疑。反正是一种杀猪的病毒要了他老婆的命。

    2066年的猪流感首先攻陷泰国,随即在中国大陆现身。不出一个月,便跳越太平洋在加拿大闹事。然后又在欧洲隐隐约约地搞了一阵,才突然掉头来香港唱主场戏。香港从第一单个案开始,不出二十一天便排名国际榜首,死人最多。

    夏丽一向注重早点,认为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餐,定要一家人同吃。但那天她感觉不适,没有替老公和儿子煮早餐,父子俩便随便弄了些鸡蛋麦皮。夏丽也勉强起床,吃了三分一个橙才上床再睡。她很累,喉咙剧痛。

    宋笙有些担心:“妈从来不会吃完早餐再睡的,不会是中了招吧?”

    宋焕安慰儿子:“不会!她差不多整个星期也没有外出,哪里惹来的猪流感呢?别大惊少怪。妈也是人。人总会病。”

    夏丽当晚进医院急症。十天后离开人世。

    宋焕在医院陪夏丽渡过了她最后的三天,寸步不离。他在床边看着她逐渐离去,有如一个氢气球,明明没有漏气,却不断地萎缩。三天里,她唯一有气力说的话是:“你走吧。叫笙千万不要来。” 宋笙其实来过一次,但夏丽当时昏迷了,不知道。由于每次探病完毕都要经过很麻烦的隔离检疫,所以宋焕决定留下来不回家。他清楚自己随时会被感染。但假如病毒要带走夏丽的话,他也想跟上去。相对于被遗留下来,死是简单得多的解脱。

    三天三夜来,他也不睡医院给他开的折叠床。他整天坐在夏丽旁边打瞌睡,戴着院方提供的大面罩,看上去像头猪。医生处方的药越下越重,越试越新,夏丽却越来越迷糊,在谵妄状态中不断下沉。宋焕一直握着她一只手,另一只手不停拨扫她的头发。这是他剩下唯一的示爱方法了。夏丽如果不是昏迷了,肯定会叫他停手。但她昏迷得很深,去得很远,应该回不来了。如此明显的事实,瞒不过宋焕双眼,逃不过他无情的判断。

    他很安静地等她过去;默默无语,也无话好说,心里没有任何希望。医药,消毒剂,和病人的大小便混合成的死亡气息,弥漫着整间医院。麻木的宋焕突然想到,那么多的气味都能够渗过面罩,为什么病毒不可以呢?医生护士们匆匆来,匆匆去,更换滴漏瓶,换尿布,探体温,把脉,填记录表,不自觉地轻轻摇头。

    夏丽昏迷在床上,宋焕呆在床边,好像一张硬照。在没有活动的情况下,很难察觉到时间其实在不停推进,一分不等,一秒不留。突然间,夏丽甦醒过来,睁眼看着宋焕,好像有什么重要事情要交代。但话还未出口便闭上了眼睛。就这样:一睁眼,便去了。停滞了的时空,被挖了一道裂痕。

    “还好,她走前多看了我一眼。。。”

    宋焕握着老婆的手,凝视着她苍白安详的面庞。他想抓住这一刻,还未放开分手的一刻。那最后的一刻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刚刚?真的已经发生了吗?他闭上眼睛,希望回忆他和夏丽多年来共同生活的美好片段,好让夏丽带着上路。但脑袋里一片空白。他们一起走过的路,现在连半步也想不起来。

    一切已成过去。走了。没有了。想不起来了。

    夏丽,唯一令他全心全意地爱的女人,死了。

    在正常情况下,医护人员很快便会把他劝开,方便打理尸体。不过现在不属正常情况。疲于应付死亡的工作人员比病人和家属们更茫然,都不再理会惯常的工序守则。他们都很迁就,但声音已经失去感情。

    一位护士走过:“宋先生,太太走啦。”

    宋焕好像沒有听见。

    过了一会,又有一把护士的声音:“太太走了。你自己保重吧。”

    过了可能半小时,可能两小时,也可能大半天,宋焕才放了夏丽凉冰冰的手,通过面罩深深吸了一口气。

    “宋先生,你想选择一星期离院手续,还是24小时特快程序呢?”

    “特快吧。”

    “高速特效药的副作用和收费,你清楚吗?”

    宋焕点了点头。

    夏丽的脸庞看上去仍然有弹性,但双唇微微分开,开始像个死人了。

    “你先到隔离病房休息休息吧。我的同事会替你办离院和领骨灰的手续。” 护士一边说,一边把夏丽身上的喉管拔掉。现在夏丽只不过是条尸首,拔喉管的动作可以爽快得多,有如在架上收起晾干了的衣服。宋焕看在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没有吭声。

    “宋先生,流感过身的病人遗体医院会直接火化。骨灰稍后送到你的住址。没问题吧?”

    “没问题。”

    护士已说不出什么安慰说话了。到当时为止,已经有32位医护人员牺牲了。还活着的都把自己隔离在医院,避免接触家人。他们很明白病人和亲友的心情,但说不出任何慰籍的说话。大家都像刚复活的行尸,僵硬呆滞地跟着命运一步步走。

    宋焕脱了面罩,轻吻了夏丽的额头一下。他本来打算吻她微微张开的嘴唇的,但最后关头改变了方向。他并非害怕这明显对他不感兴趣的猪病毒,只不过到了要吻下去的一刹那,他突然感觉很大的抗拒。无论他如何深爱夏丽,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生人与死人,似乎无法亲嘴。在夏丽死前的一刻,就算一毫微秒,他还可以亲她的嘴。现在太迟了,做不到了。这条微妙的阴阳分界线,也算意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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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到成功程雨烟:@谭炳昌 希望能有一个异性每天来看看狐宝宝,和狐宝宝说说心里话,哄狐宝宝开心,那该有多幸福啊,同性的不要。
        马到成功程雨烟:@谭炳昌 希望能有一个异性每天来看看狐宝宝,和狐宝宝说说心里话,哄狐宝宝开心,那该有多幸福啊,同性的不要。
        谭炳昌:@马到成功程雨烟 一早看啦!:sweat_smile:
      • 忆安姑娘:多看了一眼,莫名地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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