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的心事

作者: _尘世_ | 来源:发表于2018-10-21 02:15 被阅读0次

    (一)

    王伯老婆今早走了,从癌症复发到离开正好一年。

    王伯呆呆地看着医生给尸体盖上白布,然后两个工人过来把床咣当咣当的推走,就这么看着,没有太多悲痛。一年前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说“最多一年”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今天。昨晚他把两个护工的工资结清之后,一直坐在病床边,镇定的看着床上这个人,她已经是弥留阶段了,呼吸微弱,急促,偶尔深深吸口气,再猛地呼出去,就像这口气完成了她人生中最后的使命一样。

    该走了,王伯心里想,折磨了一年,她的离开对所有人都是解脱。

    两天前老婆开始不吃不喝,医生说不行了,准备后事吧,王伯赶紧给儿子打电话,让他带孩子来见奶奶最后一面。结果只有儿子一个人,问孙子呢?儿子说孩子生病了。王伯实在忍不住爆发了:

    “这是你妈啊!你妈养了你三十年,你当过她是你妈没有?你看看有谁三十多岁结婚了还管家里要生活费的?你妈生病这么久你们不来看也就算了,她现在都这样了,让她看眼孙子不过分吧?”

    “我不是说生病了嘛,咳嗽,出来吹了风就不好了。”

    “我看是你老婆不让来吧?”

    “你别有什么怨气就怪她好吗。”儿子的语气十分不耐烦,拉了张凳子坐下。

    “我有怨气?是啊,我当然有怨气!你妈生病这么久你媳妇来看过一次吗?那时候说是怀孕不方便,可现在孩子三个月了,你妈一共才见过孩子两面,你们到底有没有良心?”

    “我来不就行了,干嘛非让我儿子来?他才三个月,来医院这种死人的地方传染什么病怎么办?我还想说你们有没有良心呢。”

    “你……”王伯气得说不出话,上前拽着儿子胳膊往外拉。“滚!出去!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想起两天前的那场争吵,王伯拿着手机一直没拨通儿子的电话。儿子以前不这样的,虽然读书不行,干活也不行,一直没个正经工作,但平时倒是知冷知热的,偶尔挣点钱会请他们两口子出去吃顿好的。没注意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应该是结婚之后吧。

    王伯不缺钱,二十多年前房价还低的时候,没花多少钱买了个厂房,因为位置比较偏僻,早年租金没多少,房租涨上来也就是这十来年的事,虽然不多,但一年也能有个七八十万,普通人家来说可以过的很舒服了。儿媳妇是广州本地人,模样长得不错,结婚前在租用厂房那家工厂当会计。王伯知道如果不是家里有点产业,儿子这种条件的顶多娶个外省的乡下妹,但那这情况也是早些年才有,现在乡下妹也会不嫁城里穷鬼,所以婚前就帮儿子把房子和车都买好了。可是儿子经常还不上贷款,时不常的回来要点钱,王伯一直有求必应,只想着儿子媳妇以后生两个孩子,经常过来祖孙三代吃个饭,家里热热闹闹的,这辈子也就这样啦。

    可儿子结婚之后,剧情发展完全没有按照王伯设想走。儿媳先是辞了职,要和儿子一起搞奢侈品代购,当时过来要了一笔钱,然后没过多久又说想要弄个店面,让王伯给出钱买。儿子那点本事王伯很清楚,懒,就会动嘴皮子,不愿意吃苦,买店面的事肯定是儿媳的主意。和儿媳接触这些日子,王伯和老婆心里都清楚她绝不是个省油的灯,除了蹿腾儿子管公婆要钱之外,毫无孝敬之心。

    以前他会安慰自己说,谁养孩子也不能笃定有出息,儿子既然这样也没办法,反正家里还能养的起,就盼着以后孙子别像他爹就好。所以买店铺的事王伯没同意,儿子儿媳过来磨了好几次,他的态度都是很坚决,结果从那以后两口子没事就再也不来了,偶尔有事就是来要钱。

    王伯看明白儿子媳妇的心思,十分心寒,可是就这么一个儿子,看着他们日子过不好,也是心疼,每次过来都三千五千的给着,想着就这么样维系住关系吧,能时不常和儿子一起吃顿饭就行。

    要说不生气绝对是假的,可又能怎么样?到底还是心疼儿子的啊。

    但前两天儿子儿媳的态度让王伯彻底死心,算了!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二)

    王伯最后还是给儿子打了个电话,自己认不认这个儿子都好,毕竟死的是他的妈,他有权利知道。

    葬礼安排的很简单,就是亲戚们到殡仪馆见死者最后一面,然后一起吃个饭就算完了。王伯早上五点钟就到了,没多一会儿子一家三口出现在门口,看到他们的瞬间,王伯觉得心忽悠了一下,眼泪差点掉下来。

    经历了老婆的离开,与儿子决裂,说“算了!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时的愤恨,还有未来孤身一人的迷茫,刚过去的一天一夜里,王伯觉得孤独得可怕,就像宇宙里的一颗尘埃,飘啊,飘啊,永远不会有一块陆地给自己停靠。

    王伯并不相信儿子会是自己未来的依靠,现实告诉他这不切实际。可另一方面,父子间骨肉亲情又让他总是心存幻想,因为以前儿子真的不是这样的!回放父子曾经的那些温馨场面的时候,他怎么都没办法相信儿子竟然就不是儿子了。

    王伯冲儿子点了下头,没说话,但心里是很开心的,刚刚还让他纠结愤恨的那句话“算了!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立刻就消失得没影了。还好,还好,祖孙三代都在,家还是完完整整的,虽然老婆走了,这是她的葬礼,可王伯还是觉得这一天都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吃完饭,王伯嘱咐儿子经常回家坐坐,一家人经常团聚吃个饭,然后依依不舍的看着儿子的车消失在街角。

    然而儿子并没有经常回家坐坐吃个饭,老婆走了之后这几个月,王伯每天醒来那一瞬间心情不大好,睁开玩就看到四堵墙,然后起来洗漱,头发梳出型,新买的衣服穿好,他现在比以前更喜欢拾掇自己了。以前老婆在的时候不让他把自己整得特别好看,怕被别的大妈看上,毕竟自己的老头也是有点身家的。把自己拾掇好了就去茶楼喝早茶,如果碰上个熟人,能在茶楼坐上一天。他不太愿意回家对着四堵墙,太空了,好像呼吸都能有回音似的,给儿子打电话总是推说忙。说实在的,他那点连饭钱都赚不到的代购生意能有多忙,王伯知道他不愿意回来,很无奈,但也没办法,起码缺钱的时候他会来,还能有机会看看孙子,孙子是十分可爱的,看着孙子,王伯就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没白活。

    说起来王伯的生活也不算单调,他住的小区是回迁房,老街坊邻居不少,街坊们一起喝喝茶,吹吹牛,打打麻将,他刚六十岁,看起来模样顶多五十出头,加上每年将近八十万的收入,注定不会孤独很久。

    这两个月他和黄阿姨走得很近,黄阿姨比王伯小五岁,老公死了十多年,有个儿子不到三十岁,还没娶媳妇。黄阿姨不多话,总是一副笑模样,偶尔来家里坐也不闲着,给王伯收拾屋子,做饭什么的,王伯觉得有了黄阿姨,日子过的比老婆活着的时候还舒服。这两天商量着让黄阿姨搬过来住,黄阿姨有些疑虑,说还没见过你儿子呢,不合适吧。

    说起儿子王伯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就当他死了!”

    王伯对黄阿姨的儿子印象特别好,小伙子比王伯儿子小几岁,叫阿松,和他妈一样也是一副笑模样,不一样的是话多,嘴也甜。第一次探望王伯时专门给他挑了礼物,是个按摩垫,实用不浮夸。聊天中王伯意外得知阿松也会下围棋,十分惊喜,立刻翻出棋盘要和他开战,棋友老刘搬走之后已经好久都没有对手了。想不到阿松的棋艺还不错,每一局王伯都是险胜。

    “下次咱们再下,你不能让我了。”吃饭时王伯说。

    嘿嘿,阿松只是笑,没接话,夹了块鱼送到王伯碗里。

    “如果我儿子有阿松一半这么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王伯感叹着。此时饭桌上三个人,气氛和谐,他好久没有这种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感觉了。

    (三)

    晚上吃完饭,王伯都要和黄阿姨到外面溜达一阵子,小区里转转,或者逛超市,看看当天有什么打折的东西没有,黄阿姨相当会过日子。

    这天回来,一进门就看到沙发上坐着儿子和儿媳妇。王伯很惊讶,以前他们要来的话一般会先通知一声,至少让自己先把钱准备好,一声不吭跑来的时候几乎没有。这让王伯一时间即开心,又有些尴尬,因为发现儿子儿媳的眼睛全都钉在身边的黄阿姨身上。王伯还没准备好怎么和他们介绍自己的新女友,只好把手里的购物袋交给黄阿姨,让她拿到厨房去,然后问:

    “怎么没带小齐来?”小齐是王伯的孙子。

    “去他外婆家……”

    没等儿子说完,儿媳就打断说:

    “爸,那人是谁啊?”

    儿媳的声音嘶哑,语速快,而且语气总是给一种大不礼貌的感觉,似乎这是她的语言习惯,不管跟谁说话都这样。最早她刚和儿子交往时,王伯感觉这个女孩直爽,不做作,还挺喜欢,可时间长了之后发现,她的这个语言习惯纯粹就是因为粗鲁,没礼貌,能让她略微有点礼貌,除了钱好像就没更好的办法了。

    王伯不由得厌恶的皱了皱眉,儿媳妇一张嘴,那动静就像没调好频道的老式收音机喀喀喀的在响,十分闹心。他没接话,坐下来点了根烟。

    “爸,那女的是谁啊?”儿子又问。

    王伯还是没说话,抽了两口烟,看了眼厨房的方向,又避开儿子的眼睛望向窗外。

    “我交个朋友都不行吗?”

    “没不让你交朋友,可是就这么住到家里你觉得好吗?”

    “哪里不好了?你们一年都不过来一次,我还不能找个人陪了?”

    “没说不行,但你这么一声不响的带家里来,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如果不是别人说我们根本不知道。”

    “哼!我还想你们怎么突然跑来看我,原来是因为这个。”王伯冷笑了一下,冲他们摆摆手。“我的事你们别管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说完王伯就不再理他们,站起身往厨房找黄阿姨,看她东西收拾好没有。

    “你交朋友我们不管,但往家里带这事肯定要和我们商量一下。”

    儿媳妇的老式收音机在身后响了起来,王伯觉得厌恶的很,也担心黄阿姨听了这些话会不开心,他停下来扭过身,用手指点着儿子儿媳两个人。

    “你们两个听着,我要干什么不需要你们同意,不然以后你们房子自己供,儿子自己养!”

    黄阿姨一直在厨房没出来,听王伯说过他儿子儿媳的一些恶习,大概心里有数,可还是不太好受。两个讨债的走了之后,王伯安慰了她半天。其实他自己也是很迷茫,现在他六十岁,身体还很好,尤其是最近这些日子,觉得人生和青春好像又可以重来一遍似的。可未来总有一天会老得动不了,到那时候生活将变成什么样?王伯并没指望着到时候儿子孙子可以陪伴在身边伺候,日常照顾可以请个保姆,只要他们能常回来看看,一家人吃个饭喝喝茶,让周围的人都知道这家老人不孤独,有人心疼着呢,这样就行了。

    可是看儿子现在这个样子,王伯觉得指望他还真不如养条狗。

    “他以前挺好的,虽然他妈惯他,但真的挺乖的,真的,和现在一点都不一样。”王伯总是和黄阿姨说:“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他哪怕是骗骗我也行啊,至少他还在乎我的感受,可他就这么明摆着只要我的钱,连戏都懒得做一下了,真是让人心寒。”

    王伯摇着头,神情落寞,这种时候黄阿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在幼儿园给小孩做饭做了半辈子,人真的善良,但没主见,来来去去只能劝他说儿子始终是儿子,骨肉亲情断不了的。

    “你的阿松真不错啊,我儿子能有他一半这么好,我都要烧高香了。”

    “当阿松是你儿子就好了。”

    (四)

    王伯儿子和儿媳妇这些天到处诉苦,说老妈才死了没几个月,老爸就要再娶了,一点都不顾他们的感受,尤其是儿媳妇,声泪俱下的追忆和婆婆亲如母女的那几年美好时光。

    反正所有亲戚朋友都知道王伯要再婚了。

    了解的人大概知道这对夫妻是怎么回事,儿媳妇在她婆婆生病的时候还说过“那个老太婆最恶毒,得癌症就是报应”这样的话,平时别说孝顺了,能给个笑脸就算好的,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多管闲事。他姑姑脾气大,直率,谁都不给面子,直接和侄子说,你当然不想你爸找老婆了,最好他马上死了,他的钱就都是你的了。王伯妹妹不喜欢已经过世的嫂子,尖酸刻薄不讲理,哥哥是个老实人,被欺负了大半辈子,现在他六十岁,健康的话起码还能有二十年的好日子,既然有机会找个新老伴开始新人生,多好的事情啊,怎么可能会反对。

    有些人不大了解内情,给俩口子出了个主意,让他们搬过去和老人一起住,有人陪在身边就不会想着再娶了。但这个主意肯定是行不通的,两口子本来也没想当孝顺儿女,回去陪老爸吃顿饭都嫌麻烦,天天住一起日子还怎么过。这中间亲家还上门了一趟,也不知道他们闺女回家是怎么说的,过来之前说是联络感情,人来了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但言语间指桑骂槐,冷嘲热讽,傻子都能听出来。

    儿子儿媳搞得这些小动作,王伯根本懒得理,气都生不起来了。比较欣慰的是黄阿姨和阿松在身边,生活里面的温暖和乐趣还是不少的。阿松每个周末都过来和王伯下棋,吃饭,王伯喜欢这个孩子,但有时候又觉得过意不去,和阿松说:“你们年轻人有时间出去玩,拍拍拖多好,来陪我一个老头子下棋,我真是不好意思啊”。

    这个问题阿松还很认真的和他聊过,阿松觉得,妈妈一个人过了十多年,现在终于有了个伴,他很开心,也希望这段关系能长久下去,而且父亲走了那么多年,终于久违的一家三口的日子又回来了,一家人下下棋,聊聊天,热热闹闹的感觉特别好。

    虽然自己的儿子不孝,但有了黄阿姨和阿松,王伯觉得人生也算扳回了一局,琢磨着和黄阿姨一起也有半年了,不如就把证领了,让他们母子放心,往后的日子自己肯定不会亏待他们。

    这事儿他没打算和儿子说,反正他们根本不关心他这个爸爸生活过得怎么样,健不健康快不快乐,在他们眼里自己除了提款机之外毫无价值。但黄阿姨比较担心,她胆子小不爱惹事,和王伯一起的这些时间,发现王伯儿子的行为完全超出了她对孩子的认知,在这之前她只是听说过,或者电视里家庭调解节目里看过这类不孝子,没见过真的,而且能看得出来,王伯对儿子完全没有震慑力,如果儿子儿媳闹过来的话不知道如何控制场面。

    王伯把要和黄阿姨领证的事告诉了儿子,儿子当时没说什么,嗯了一声,说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见儿子没做什么表态,王伯还挺高兴。虽然对儿子早已经不抱什么期望,可始终是自己的儿子,还是千般的不忍,况且还有孙子,一想到孙子,王伯就觉得什么样的委屈都能受,能怎么办?孙子没犯什么错误啊。眼下只要和儿子一家能这么互不干扰,各自好好过活就满足了,其他的,作为当爹的能帮就帮,实在帮不到的就听天由命了。

    可当天晚上儿子儿媳抱着孙子就来了。

    王伯现在对儿子媳妇的突然到来已经不再惊喜,这两个人把他们父亲所有关于美好的所有想象都已耗尽了。

    (五)

    儿子有家里的钥匙,他们进来时王伯和黄阿姨正看电视。

    王伯心知道没好事,但不确定他们这次来是想作什么妖,见到孙子,心里就像开出朵花一样。孙子马上就一岁了,已经会蹒跚着走路,小脚嗒嗒嗒的走在地上像个不倒翁,王伯把他抱起来,看着他嫩嫩的小脸,啊!这孩子和我真像啊!

    小孩子在这一年里没见过几次爷爷,不熟,盯着看了一会爷爷的老脸,不干了,挣扎着要下地找妈妈。

    “你们过来有事吗?”王伯放下孙子问。

    儿子没说话,看了眼媳妇。

    “爸,我听阿辉说你要再婚了是吗?”

    “是啊,我今天打电话告诉你们了。”

    “你要找个伴其实我们也不反对,但有些事情得提前说清楚。”儿媳表情严肃,语气也很严厉,好像王伯欠着他们一座金山似的,比她平时放肆不讲理的样子还要令人讨厌。

    王伯微微一笑,心里清楚俩人这次过来肯定没好事。他没说话,蹲下来逗着孙子,问:

    “小齐马上就一岁了,要爷爷给你买什么礼物啊?”

    小男孩怕羞得很,使劲往妈妈身上挤,儿媳把他揽过来,后退几步坐到沙发上,示意老公也坐下,两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王伯。

    “爸,你要结婚我们也很高兴,但我们希望你结婚之前把那片厂房过到阿辉名下,这些是婚前财产,你儿子孙子都有份的,我觉得你结婚前还是得先顾着我们吧。”

    黄阿姨正端着两杯茶出来,放到儿子儿媳面前之后也看着王伯。

    “哼。”王伯冷笑了一下。“成天就惦记我那点东西是吧?”

    “谁家的财产不都是留给儿子的,不给儿子难道去贴别人?”说着两个人不约而同都瞄了眼站在旁边的黄阿姨。

    “我把你养这么大,儿子都有了,该负的责任已经负完了,我现在还没死呢,这就惦记上遗产了。”

    “你身体这么好,我们哪敢惦记你遗产啊。可是阿辉是你儿子,你的东西给他也没毛病吧。”

    “我的东西不会留给白眼狼的,谁对我好就给谁!”王伯特地把谁对我好几个字加重了语气。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怕有些人是奔着你的东西来的。儿子始终是儿子,以后给你披麻戴孝的是你儿子,不是别人。”

    “你们就是想我早点死。”说完这句话王伯觉得气都喘不上来了。

    把儿子赶走后,王伯一直躺在床上,胸闷,疲倦,有气无力的一遍遍重复,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话虽这么说,大半个月之后是孙子周岁,这事儿王伯一直记得。当初孙子出生的时候老婆正好病,百天的时候也没有庆祝一下,王伯觉得特别对不住孙子,这周围谁家抱孙子不大肆庆祝啊。这回周岁王伯打算订个酒楼,请亲戚朋友来一起好好庆祝一下,也希望能和儿子缓和一下关系。

    王伯再怎么生儿子气也过不了三天。

    生日前两个星期王伯就给儿子打电话,想和他说到时候自己会把酒楼订好了,亲戚朋友也都请好,你们两个带着孩子过来吃饭拿红包就行。可儿子不接电话,给他微信留言之后,收到一句:不用了,我们没打算给孩子摆酒。

    王伯的热情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十分失望,同时也是一阵失落,儿子怕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这一瞬间感觉特别的孤独,虽然有黄阿姨还有阿松,他们很好,真的很好,和他们一起感觉特别轻松快乐,可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才是一根血脉上的啊。他能感觉到血脉被掐断时嘎嘣一下的疼痛,继而就是阵阵无助和孤独向他涌来。

    这半个月王伯总是胸闷,黄阿姨让他去医院看看,别是心脏有问题,王伯不去,皱褶眉摇头说我没事,就是被那个衰仔气的。

    (六)

    王伯有个邻居和儿媳家带点亲戚,这天正好楼梯口碰上,俩人闲聊了阵子,聊到没啥话可说了,对方说起王伯孙子。

    “都一岁了,真快啊。”

    “是啊。”王伯听了很惊喜,没想到还有人能清楚地记得孙子的出生日子。“你记性真好,刚满周岁。”

    “噢,前两天我看翠姨发朋友圈,你孙子的周岁宴嘛,小孩长得真快啊,上次见到才这么点大。”说话的人用手比划着一个婴儿大小,他提到的翠姨是王伯的亲家母。

    王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孙子的周岁宴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不打算办吗?但马上明白了,孙子的周岁宴是有的,只是人家不想请自己罢了。王伯觉得一阵晕眩,那可是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啊!

    王伯抓紧扶手,强忍着让自己镇静下来和对方寒暄几句之后,憋着股气回到家。坐在沙发上觉得心慌气短,想回房间躺会,可是手脚无力,直接倒在沙发上了。黄阿姨买菜回来,见王伯正大汗淋漓的躺在沙发上喘,吓得手足无措,赶紧哆哆嗦嗦的打了120。

    到了医院,医生说好危险,再晚来二十分钟人可能救不回来了,立刻把王伯送进了ICU。

    黄阿姨分别给自己儿子和王伯儿子打了电话,王伯儿子嗯了一声,说知道了就想挂电话,黄阿姨怕他不过来,等王伯醒过来的时候见不到儿子失望,又赶紧补充说进了ICU,非常危险。

    阿松很快赶了过来,两个人一直等到十点钟医生才通知说人清醒了,每个人可以进去探视五分钟。王伯没问阿辉来没来,黄阿姨先替他解释了一下,说阿辉很忙,明天会过来探望。

    王伯苦笑:“他最好别来,除非想把我气死。”

    在ICU待了一晚,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医生把王伯转到了普通病房。几个医生都对黄阿姨和阿辉赞不绝口。

    “你命好啊,有个好老婆,还有个孝顺儿子。”

    王伯儿子和儿媳下午才过来,推门进来时王伯正闭目养神。黄阿姨高兴的赶紧站起来,又轻轻推了推王伯。

    “你看,阿辉和阿丽来了。”

    王伯睁眼看了下,又把眼睛闭上,并不想理他们。但黄阿姨很开心,把自己坐的凳子让出来,又从旁边拉了张凳子,招呼两口子坐。但两人来的目的显然不是王伯,坐下也没有向病中的老父亲嘘寒问暖一下,直接拿了张纸出来。

    “爸,你看你这身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问题,我和阿丽商量了一下,咱们先签个协议,这样以后你真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纠纷,你也不希望一家人为了这点东西打官司吧。”

    王伯还是没睁眼,但能看到他眼球猛烈地抖动着。黄阿姨见状赶紧说:“你爸现在病着呢,你们来看看就行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我们家的事你最好别管。”儿媳妇尖利嘶哑的嗓音响了起来。

    王伯睁开眼睛,虽然皱着眉,但还是用很平缓的语调说:“先放在这我看看,你们回去吧。”

    俩人走前还一直在强调没有爹娘不顾着自己亲生儿女的,胳膊肘往外拐,以后被骗了也没人可怜。

    出院之后,王伯让黄阿姨把阿松叫过来,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他有事要说。晚饭时王伯和黄阿姨母子说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以后阿松可以像孝顺自己父亲一样照顾自己,现在住的房子还有那片厂房就全都留给他。

    黄阿姨和阿松都很惊愕:“阿辉怎么办?”

    “我把他养大,给他买房娶媳妇,就够了,我什么都不欠他的,一点都不欠,我不亏心。”

    后来和朋友说起他的决定,朋友担心,如果这两母子只是冲着钱来的,全都不过是就是做唱戏而已,你还愿意这么做吗?王伯笑说:这世上的东西本来就是真真假假,人心是最难琢磨的,不要去试探,不要去寻求真相,眼前的东西就是真实的。如果他们真的是虚情假意骗我的财产,骗我到死也挺好不是吗?总比明目张胆的来抢好吧,抢我一定不会给,骗我骗的我开开心心,我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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