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满天

今早，南京的雨密密地落了下来。

近旁的树丛渐渐失了轮廓，只剩下各式各样的绿色揉在一团，茫茫的，似青翠的雾。水在地上肆意流淌着，一滴一滴的雨点儿打出一个个小水坑，蹦蹦跳跳，欢快得很。蓝色的、粉色的、黑色的伞挡着面孔，在雨帘里缓缓移动着。

天空则白得出奇，一点污点也没有的。只是隐隐约约地，好像有浅灰色的乌云放出一些颜色来。这是一面白布，衬着这涂满人间的油画。

记忆中的雨是单调的，它总是逼着我撑起伞来，占领了我的一只手的自由。印象深刻的无非是那么几次。一次是漫天的橙色，下午时分，我还在上小学，不知道谁偷偷把橙子水儿泼了上去，沿着天边一点点地压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闷得很。那颜色是极瑰丽的，却也极短暂，没多久，就整块整块掉了下来，剩下赤裸的暗夜，“哗”的一声，绛珠仙草收集千年的眼泪全漏了出来，诉说着喷泄的悲哀。还有是在初中的时候吧，教室两旁，一边有雨，另一边却没雨，坐南边的同学勾着脖子瞅着那雨，北边的同学则惊喜地议论纷纷。

随着年纪渐长，印象中的雨却少了许多。我小时候喜欢雨天，觉得有一种惆怅的气质，而我现在却喜欢晴天，因为它省了我许多麻烦。

我在想，如果我在向别人说我喜欢雨天，仅仅因为它让我觉得有种特别的情怀，他往往都是，一边着手忙着什么，礼貌性地偏偏头，批评我的矫情。

他们总是问，你难道是诗人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

问问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呢？

现实里有高楼，有道路，有那么多对我们来说无关紧要的人匆匆而行。我们似乎安心于这种和别人糊在一起的日子，甘愿在人群的黏土里纠缠着前进。雨下下来，诗人作诗，画师创作，文化人赏雨，而我们这些黏土一样的人群，被雨模糊得彻彻底底，向背景的现实世界融进去，塞进去，于是什么都无从分辨了。

我曾经问一个朋友，你不想做一些改变吗？

他说，改变不了，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

我说，不是还有可能性的吗？

他说，比中彩票还小的几率管他干什么。

我说，至少可以幻想啊。

他说，那样太颓废了。

为什么爱幻想的人就是颓废的呢？如果一个人连幻想都没有劲头，才是真正的颓废吧。

江苏有一年的高考作文题，是“拒绝平庸”，而大多数人的价值观确实承认自己的平庸，认清现实，努力生活。在我看来，承认自己平庸的人才是对待生活极不认真的人。现实一旦被雨模糊，他也就融进去了，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保留幻想，是过好生活的前提。生活在幻想中，远好过挤在现实的人潮里。也许如今的你在雨中仍然模糊了行迹，但你可以幻想，在幻想的雨里，你无比清晰，光芒从你身上发散出来。这样，你才不会甘于那个混在黏土里的自己，幻想像一只手，拖着你离开那群黑压压的人潮，从此独立于“普通人”之外。

雨满天，世界模糊，望你依旧清澈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