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是清算的日子,享受了许久的光阴,到了年底才要结账。结账方式很简单,且从无漏算,那就是“年”赶过来忙不迭的给众人安上一岁。庆幸一年只有一个年底。
儿时是盼着年底的。年底意味着糖果,鸡块,玩具,鞭炮,还有众多的玩伴。每到年底这几天,村里路灯就开始极为奢侈的亮个彻夜,街上一群一群的孩子追逐着嬉闹,缠着灯光,不得安歇。大人们也不闲着,聚了堆,从墙角路边拾了柴禾点着,寒风凄切,但被火烤去了冷意。待到身子暖极了,火便没了意思,于是三五相邀着,去了谁谁家打牌。近几年牌打的越来越大,那时五毛一块,如今五块十块,足足十倍,若是牌九,便更没了准,常常要输赢上千的。人是有钱了呵。但家里争吵声似是没怎么断去,媳妇常为此吵闹,输赢不管,赌博自然是不会支持的,吵吵也好,不然说不定要赌到何种地步呢。
离开家乡已足有九年了,算是村里人进城。开始被高楼大厦吸引着,只觉得新奇有趣,渐渐的便发觉高楼是别人的,大厦似乎离我也颇远。尤其到了年底,总是仿佛失去了什么,以前年底来结账,总要鞭炮齐鸣的,让我高兴了才同它结账,现在却不是,它悄么声的便给了我一岁,这种催款单极是惹人厌的,特别对于被催了许多年的人。
城市不必等到年底,每夜里都灯火辉煌着,路两边,小区里,高楼里,通通如同白昼,夜在这里无处栖身,若是能看到,夜必是黑着眼圈的。但城里依旧没有年味。马路上车水马龙的繁华着,却没有孩子的追逐,孩子是年的使者,没了使者还过个什么年呢?小区里偶有孩子吵闹,过不了几声便是一阵粗野的训斥,似是怕惊了什么吧。
再过差不多半个月吧,又该回家了。家在村里,村是生活的地方,城是向往生活的地方。村不大,几百户人家,都是邻居,离远些的也不过数百米,平时谁家有个什么事常常便要变成所有人的事。年底是村里气氛最好的时候,人人都很亢奋,颇似久旱逢甘霖,也突然温柔,人说穷人残忍,富人温柔,村里此时怕都富起来了吧,一派繁荣气象。穿着新衣服,头发放着亮,走路带着风,俩人见了面一拱手,伴着一声新年好,夹杂着微笑,而后莫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遇着下个人依旧如此重复一遍,一路下来,收获着许许多多的心满意足,至少是积攒一年的量吧。
村西头有十余个大鱼塘,被人承包了养着鱼,年底便在农用车上覆上一层塑料布,做成一个不漏水的池子,然后连鱼带水的放进去,拉到村里那条十字大街上叫卖,价格十分便宜,家家都拿了盆子排了队,你四条他五条的往家里置办着,也是一道景观。
最热闹的是年货市集,就在邻村,吸着附近十里八村的人过去,瓜子,糖,烟,酒,肉,你盼着的那里都有,伴着各式各样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人挨着人,但不觉得拥挤,甚或享受着。小时候就是不买光是看看就要高兴上一阵子,要的就是那个热闹劲。
时间是个债主,不幸的是,还是个黄世仁型的,毫不留情的剥夺着。就是年底,它也不白赠。一遍一遍的催账后,它似是愈来愈有了脾气,没了耐性,再不给我过去那样的年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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