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且休休 首发于葫芦世界
那像羔羊似的小东西的脖子，轻轻一碾便粉碎了，但叫我觉得很有意思。
是的，杀死那种小东西是很有意思的。
狼活着，就是为了杀死那些小东西。不然，狼为什么会被这个世界创造出来？不过，既然杀死了那些小东西，不吃也是不行的。
话虽如此，大概也不是非吃不可。
因为食物太过充足了，而我又从没遇到过什么竞争对手。全部都是愚蠢的羔羊。狼冲进羊群里，当然会因为杀戮的天性而无法抑制住咬合的欲望……
倒霉，倒霉。被该死的东西抓住了。那些黑色衣服的家伙，孱弱而恶心，却靠着几把枪将我恐吓住了。
但事情也不是那样糟糕。
被抓住以后，我遇到了非常漂亮的羔羊。尽管吻部被口枷夹紧，身体被束缚甚而有些懈怠了，但欲望本身同样让我重新拥有了快感。
那匹羊羔每日到我的面前来，用温柔的声音说些傻兮兮的、温文尔雅又那样冷静无情的话。我想要咬住他的脖子。我若是有办法咬住他的脖子……这次我一定会一口一口啜饮他的血，把他的肉吃尽，把他的骨头熬成汤，一点都不打算浪费。
我在狭小房间里的时候拥有一点微末的自由，我望着门口摩擦牙齿，想象有一天他走进来的时候，我不是被束缚住的。我要把牙齿插入他的身体里，我要慢慢深入他，我要听到羔羊的哀鸣声……
※
医院里收入了一名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患者。我们称他为灰先生。
灰先生由我的导师冯教授为他进行诊断和治疗。
前言有一些错误：他并不是一个已经明确患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的病人。他是一个可能患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的罪人，是恶人，是魔鬼，也无疑是精神病人——他是一个连环杀人案的罪犯。
听说这次的接收工作，连院长都回到了医院本部，亲自出马进行交接。近日时常能在医院里听到各种音乐剧、歌剧，甚至戏曲的选段——是院长的鹦鹉一天到晚在唱歌。
那个人无疑会让人感到不安。
他的眼神有时候像豺，有时候像狼。
他同冯教授说话，像在凝视一匹羔羊，高高在上、狡猾而邪恶。
他自称是受害者，尽管脾气暴躁，但绝不至于杀死那些人。他承认那些人令他感到烦躁。
同时，另外一个“他”极少出现，出现时，总是沉默着发笑。
他被强制要求身穿束缚衣，听说他刚刚被警察抓捕时，在带着手铐的情况下致使一名刑警重伤——用牙齿撕开了喉咙，索性没有伤及大动脉。
他的笑容黏腻，声音低沉甜蜜，话语过分恭敬，十分做作。
他不愿意配合催眠治疗。
我认为他是一个精心伪装自己的虚假人格分裂者，至少，他所罹患的不是这个因为能够帮助罪犯脱罪而负有“盛名”的精神疾病。
“不能抱有偏见。”冯教授这样告诫我，柔和而严肃。
教授他还很年轻，只比我年长七岁。有时候我都会觉得他实在太过具有道德感、也太过天真了。话虽如此，冯教授作为医师，正是这一点令人无比钦佩。
※
弱小。
全部都是那么弱小，弱小得可爱。
“您杀死过这个女人。”他把照片放到豺的面前。
“这绝不是我做的。”豺看着只剩下半截的女性躯体，回答道。
“抱歉，应当说是那位先生做的。”
豺默默地点头。他好可爱，一边这样想。同时回忆起照片中那个女人的滋味。
“在这位女士的胸腔里，”说到这时，可爱的羔羊露出可爱的略显扭曲的表情，“……据说在这位女士的胸腔里发现您的精液。”
“精液。大概吧。”在只剩下一半的时候。
“所以您知道那位先生对尸体所做的事情？”
“不不，并非如此。我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豺的这句话是谎言，“欲望释放了——事后只是察觉到这一点。”
豺是拾骨者，拾骨者必然看见尸体。
“与这位女士情况相近的，还有一名男性。”
“男性。”豺反刍这句话。
吞吃羔羊时，谁会在意羊的性别？
“您是否可能具有同性恋倾向？您有过这类意识吗？我是问您，此时在此处的您。”
“我不清楚那种事情。”豺的回答很诚恳。
“那么，您认为‘那位先生’有没有可能具有此种性取向？”
“那我就更不清楚了。不过既然确实有那种事情发生过……大概就是有吧。”豺温顺地回答。
豺和狼，都不会在意被吞噬者的性别。
狼坐在枯燥的房间里那张枯燥的床上思索。
狼开始微笑了。
※
冯教授从院长的办公室里走出来，面色并不太好。
“您的申请被驳回了是吗？”我问道。尽管我很清楚，那种申请是一定会被驳回的。
让灰先生脱掉束缚衣进行面对面治疗——冯教授想要争取的是这种想来就颇为危险而毫无意义的权限。
想当然会被驳回，看样子，大约也是被批评了。
“不，院长答应了。”
“答应了？”这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虽然答应了，不过我可是被教育了很久，简直像老师在训斥中学生。”冯教授笑了笑。他笑起来时，看上去确实像是孩子似的，“不过，大概因为诊断时间过长，现在不仅仅是院方，法院那边也开始着急了吧。不然恐怕不能获得批准。但我认为灰先生表现优良，这样做没有问题。”
“教授太自信了。”
“你讨厌他吧。”
“我觉得那个男人很狡猾。”
“虽然个人感觉很重要，但是也必须依据实际情况判断医疗程序的进退。”
“我知道。不过，不是常说，有些食草类动物很敏感，比较容易察觉肉食动物的方向、位置和体型等等，有些则不是那么敏锐。”
我跟在教授后面，穿过微笑猫医院装饰简约而精致的走廊。莫奈的风景画一幅幅闪过。
“你是说绵羊和野山羊吗？”教授难得与我开玩笑。
“我大概是野山羊。”
“我是绵羊？”
“绵羊。”
“我是绵羊……那院长一定是黑豹之类的动物……不，比豹子、老虎之流还要恐怖。我每次被院长叫到办公室时都很紧张，明明已经在这里工作五年了——十分幼稚的紧张感。”
“院长是很恐怖的人？”
说出这种话，感觉自己也幼稚得可以，简直像小学生谈论教导主任。
“啊，你还没有见过院长。”教授想了想，说，“不是的。是非常美丽的人。对了，如果把所有人一一比作某种动物，院长大概只能算是‘人类’。”
人类是高贵的动物。
人类是最强大的动物。
人类是最恐怖的动物。
END.
本文来源于葫芦世界的【微笑猫医院的晚间故事】主题，该主题世界是由葫芦世界平台作者且休休创建。
主题世界简介：听说是因为新月医院的标志，看上去很像迪士尼动画《爱丽丝漫游仙境》中的柴郡猫微笑时露出的白色牙齿，因此这里的人总是称呼其为“微笑猫医院”。 微笑猫医院留有夜谈的传统。 值班室医生会与状况稳定的病人进行舒适的晚间治疗。在宁静的夜里，更多的故事被倾诉、被容纳、被吞没。 围绕着微笑猫医院的疗养院、医疗室，在夜晚，缓缓讲述起医师们与病人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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