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十三岁那年，父亲和母亲离了婚。
母亲单位里一位叫江红的副局长得知后，安排下属来给母亲作媒。母亲知道他贪污受贿、作风不正，便断然拒绝了。媒人传话回去，江红恼羞成怒，便在第二天的职工大会宣布将母亲调往乡下。
过了几天，母亲领着我，来到江红的家，站在他家门前，说：“组织上的工作安排，我能接受，只是孩子太小，无人照顾，特来请领导帮忙，在白天我下乡的时候照看这个孩子。”
江红高兴地点头应承，随即过来拉我的手。我怯生生地向后退，他笑着说：“没问题，恰好我老母亲在家呢，每天都能做饭，你放心，会把你的孩子照看好的。”
母亲赶忙道谢，继而又说：“不过，我的孩子，我已称过称了，斤数我是记着的，一个月后我们再称，若是长肉了，我感谢你，若是掉肉了，掉了多少，我就在你身上割多少下来……”
这个万万没想到的转折，把江红吓了一大跳，领导的娘大声嚷嚷：“你想耍横不是？不怕进派出所？……”
母亲没同老人家撒泼，只是淡淡地说：“人是一个，命是一条，我有什么可怕的？谁都想欺负我不是？其他的我不会，数学我还会一点点，一条命换几条命，值！”
她的语气平稳、从容，仿佛只是和老太太闲聊今天的菜价。
最终，母亲工作调动的事不了了之。
2
秋日的一天中午，乡下的二叔、三叔和姑父一群人抬着爷爷，直奔母亲家里。
原来，爷爷得了重病，是当时列为绝症的肺结核，俗称肺痨，更可怕的是，这病还有极强的传染性。
母亲让大家赶快抬去医院，却无一人响应，原因很简单——没钱。
母亲告诉大家，自己已经和他们的哥哥离婚了，这事不能再找她这个大嫂了。
三叔诚恳地说：“大嫂，不管你和哥哥离婚没离婚，我们都认你做大嫂，你是学医的，总比我们懂些，爸爸这病，我们知道，即使有什么也不怪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通知我们抬回去就是。”
爷爷躺在简易的担架上，吃力地呻吟着对母亲说：“那个不孝子，和你离婚，我们可没同意……你现在依然是我们家的人。”
母亲沉默不语。眼看着一群人就这样走了，留下担架上的爷爷。
后来，母亲拿出所有的积蓄，再去所有的闺蜜那里借了个遍，找到熟识的医生，托关系买到了紧俏的药，并求他到家里来给爷爷打针。接着，她又拿出珍藏已久的肉票，隔三差五地买一点点肉，剁得细细的，熬成肉粥，一勺一勺地喂给爷爷吃……
约莫三个月后，爷爷病愈。爷爷回到家里，一见父亲就说:“苏华这人善良、细心、贤惠。我去给她算过命，她命里不仅带财，而且还旺夫，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人呢？我建议你们还是复婚吧。”
父亲沉思了片刻，觉得爷爷的话不无道理，然后叹口气说：
“那，你去找人给她传个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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