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肚子的新娘

村里的光棍球子结婚了，据说新媳妇长得很漂亮，全村人都争着来看热闹。大家都想看看，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这么不开眼，找了一个又老又残疾的男人，更令人唏嘘的是，新媳妇竟然是个身怀有孕的大肚子女人。

新媳妇是邻村的，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漂亮姑娘，叫玉美，脸白如雪，大眼睛水灵灵的，像两潭清泉，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别家的姑娘结婚，都是欢天喜地的，可她偏偏连个像样的嫁妆都没有置办。红底的彩缎棉袄是穿过的，差不多有八成新，衣服应该是按照姑娘从前的身材缝制的，如今凸起的腹部使扣子扣得很艰难，两个衣襟向上微微地翘着。

从姑娘的表情中看不到新婚的喜悦，也看不到初为人妻的娇羞，她愁眉紧锁，只透着深深的怨。

前院的张婶终于打听来了重大新闻，听说这个姑娘去年远嫁到了40多里外的一个村子，新郎叫春雨，长得一表人才，是家里的独苗，在附近的镇上做小商品批发的生意，是村子里的富户。

刚嫁过去那段时间，小两口郎才女貌的羡煞了不少村里人，只要她男人从镇上回来，总会有些游手好闲的人来到她家，借看望春雨的名义，顺便多看玉美几眼。

玉美人长得漂亮，但是个正经人家的女人，对别人的眉来眼去，她很厌恶和反感，看到有男人来，她尽量躲到后屋去。

玉美的婆婆对这个儿媳妇却不太满意，总觉得长得太漂亮让人不放心。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既然新媳妇娶到家，她就把家里的所有家务都交给春雨媳妇做，她则在一旁指手画脚。还好玉美心灵手巧，什么家务都会做，缝缝补补、洗洗涮涮，还做得一手好菜，婆婆也说不出什么来。

娶了这样一个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媳妇，春雨非常知足，小两口关系一直很融洽。对于玉美来说，虽然婆婆对自己不太和善，但有丈夫对自己好就足够了。

有一次，玉美忙了一下午，备了一桌酒菜，都是春雨爱吃的，因为春雨前两天托人捎口信，说晚上从镇里回来。那段时间生意忙，小两口有一个月没见面了。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已经八点了，天都黑了，也不见春雨的人影。

婆婆坐在炕上，玉美倚着门框，着急地向大门外张望。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人，外面黑，看不清，玉美以为是春雨回来了，忙迎上去，等走近了一看，不是春雨，是同村的柱子。柱子是村里的小混混，一天无所事事，偶尔到镇上去遛达闲逛，经常光顾春雨的小店。

柱子进了屋，说：“我在镇上碰到春雨了，春雨让我帮捎个信，今晚不回来了，有批货催得紧，去城里进货去了。”

柱子以前来过春雨家，当时没看到玉美的正脸，这次得以一见，顿时被迷了心窍，看得玉美直低头。他不禁羡慕春雨有福气，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虽然都不喜欢柱子这个人，既然是来给送信儿，娘俩也得连连感谢。送走柱子，婆婆有点不高兴，一来是媳妇未经她的允许就做了这么多的菜，春雨不回来，她们俩又吃不了，白白地浪费了；二来就是这个柱子，自从进屋，两个眼珠子就一直没离开过玉美，感觉魂儿都被她勾去了。

她心里窝火，就把气撒在了玉美身上，给她一顿臭骂。玉美也很生气，白忙活了一晚上，春雨还不回来了，惹得被婆婆骂，最可气的是婆婆还说她是个败家娘们。

这事过去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婆婆在街上走，不知为什么，她感觉有点不对劲，总有人三五成群地议论什么，她走过去，人家就不讲了。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有个支言片语的传到了她耳中。

原来那个小混混柱子，跟村里人说，他看上春雨的媳妇了，还和人家打赌，三个月把她弄到手，婆婆听了这些话气不打一处来。

赶巧春雨回来了，晚上吃完饭，她把儿子叫到自己屋里，和他说起了今天听到的闲话。春雨说：“别听他们瞎说，柱子和我是同学，不可能说那样的话，再说玉美不是那样的人，脚正不怕鞋歪。”

婆婆也没有证据，只是听人那么一说，也就没再说什么，但还是提醒儿子：“春雨呀，别只顾忙着生意，常回家来住，看着你媳妇点儿。”春雨点点头，娘俩不禁感叹丑媳家中宝，娶了个漂亮媳妇还得担心。

一个月后，村里搞计划生育宣传活动，让育龄妇女都到村上去开会，玉美也参加了。回来的路上，一群小媳妇你说我笑地走着，这时对面碰上了柱子，柱子一看是玉美，忙上去搭话，还对玉美动手动脚的。那些小媳妇们本来就嫉妒玉美漂亮，在旁边看着，还说闲话，什么不知羞耻、狐狸精、专勾引野男人之类的话让人不堪入耳。

玉美挣脱了柱子的纠缠，哭着跑回了家。看到玉美掉眼泪，春雨问她怎么了，她和春雨没说实话，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一晃，小两口结婚快一年了，春雨这段时间又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回家。婆婆有一天去镇里看望儿子，儿子一直不回家，当妈的还是惦念的。其实，她最主要还是想让春雨回家多住些日了，让玉美早点怀上孩子，她就不担心了。

下午回到家，刚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她就听到屋里有声音，她连忙往院子里走。这时，柱子从里面走出来了，捂着胳膊，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看到老太太回来了也没打个招呼就离开了。

婆婆进了屋，见玉美坐在炕沿上，头发散乱着，衣服被撕了个大口子。婆婆见状，破口大骂：“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趁我和春雨不在家，把野男人勾引家来了！”还气得给了玉美两个大嘴巴。

玉美捂着脸，哭着解释说：“不是我让柱子来的，是他闯进来的，被我赶走了。”

婆婆哪听得进去这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说得清，无论她怎么解释，婆婆都不相信两人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婆婆找来了儿子，让春雨和玉美做个了断。因为结婚时玉美不到结婚法定年龄，没领结婚证，所以婆婆抓住了这个把柄，让春雨把玉美撵走。

听了母亲的话，春雨也很生气，无论玉美怎么解释他也不听。玉美气得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第二天就回娘家了。她很委屈，明明是她受了欺负，却没有人同情她，还要忍受不白之冤，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回到娘家，她向家里人痛诉了自己的遭遇，没想到父亲不但不心疼，还训了她一顿，说：“你呀你，净耍小脾气，哪能动不动就往娘家跑，这算什么事，多叫人笑话！”

连她的母亲也不理解她，说：“玉美呀，女人家应该守妇道，不能让人家说闲话。”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玉美感觉倍受冷落。在家里住了一个星期，母亲有些着急了，一直追问玉美：“姑爷什么时候来接你呀？”

可是玉美也不知道春雨能不能来接她。但是农村当时有个规矩，如果媳妇自己私自回娘家，男方若不派人来接，是不可以自己回去的，是会被人笑话的。就这样等啊等、盼啊盼，可是玉美一直没有等到春雨来接她。

其实结婚这一年的时间，小两口感情很好，一直相敬如宾，她爱春雨，春雨也爱她。她从婆家出来的时候，她觉得春雨只是一时冲动，她相信他一定会来接她的。

春雨那边也不好过，玉美回娘家后，春雨找到了柱子，让他把那天的事说清楚。柱子开始不承认，但是看着春雨手里拿的砖头，最后不得不说了实话：“那天，我看你家没有别人，就跑到玉美的房里，想占玉美的便宜，可是玉美性子太烈，一脚把我从炕上踹到地上去了，把胳膊肘都摔破了，所以我气得就走了，我和玉美真的什么也没发生！”说完把袖子撸起来，让春雨看，胳膊肘上确实有块新伤，还没有完全愈合。

春雨听了柱子说的话，再看看他胳膊上的伤，和玉美描述得没有二样，也就没再追究下去，毕竟两人关系还不错，只是警告了柱子一下：“告诉你，柱子，以后你再敢占我们家玉美的便宜，我绝不饶你！”柱子也看在春雨手里的砖头的份上，点头哈腰，说再也不敢了。

知道真相后，他有些后悔，觉得错怪了玉美，但是母亲不让他去接她，她说：“是玉美自己跑的，那就让她自己回来，再说柱子的话还能信？”没办法，春雨不敢违背母亲的命令，只得硬着头皮撑着，心里苦只有自己知道。

就这样僵持了一个月，有一天，玉美感觉不舒服，身体无力还犯困，没有食欲，总想吐。找了村里的医生来看，说她这是怀孕了，而且差不多两个月了。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母亲有点坐不住了，她开始让人去打听玉美婆家的动静，看看为什么没人来接玉美回去。可是那人回来说：“春雨家是把玉美撵出来的，说她偷野汉子了，不打算要她了，听说春雨妈正在找媒人给春雨说亲呢！”

听了来人的话，玉美感觉天旋地转，差点昏了过去。她想死，她觉得没脸再活在这个世上了，但是她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又不忍心，孩子是无辜的，她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过了几天，家里来了个说媒的，说邻村有个光棍，40多岁一直没结婚，家里条件还可以，那人能吃苦，虽然靠着种地挣不了太多的钱，但家里有三间平房倒也还说得过去，不过有一点，就是腿有点瘸。而且媒人和那个人说了玉美的情况，说可以接受她肚子里的孩子，母亲一听马上同意了，说只要他不嫌弃这个孩子就行。

玉美没说话，她只是流着泪，她为自己委屈，没做对不起婆家的事，却被人撵出门；她为孩子流泪，他一出生就得向别人叫爹，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对他好。

直到出嫁那天，她还希望春雨能来接她回家，她一直以为春雨不会不要她的，他是爱她的呀。她幻想着春雨出现在大门口，喊着她的名字，把她搂在怀里，对她说他想她了，咱们回家吧。

可是，春雨终究还是没有出现，她听从母亲的安排嫁给了球子。球子长得不好看，但是憨厚老实，对玉美百依百顺。他腿脚不好，但能生活自理，还会洗衣做饭，给玉美伺候得非常周到。孩子出生那天，球子非常紧张，一直在外面守着，听到玉美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心疼得在院子里一瘸一拐地踱来踱去。

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小家伙长得浓眉大眼像极了春雨。看着可怜的孩子，玉美欲哭无泪，她恨自己不应该一时冲动跑出婆家的门，她恨自己的命太苦，她恨春雨太无情。可是一切都已成事实，她现在是球子的媳妇，她不能再对不起球子，他对她好，她知道。

十年后的一天，春雨到玉美所在的村子里给小卖部送货，他打听到玉美的下落，想去见见她。他把送货的车停在离玉美家不远的地方，这时玉美也听人说有个给小卖部送货的人打听过她，而且听人描述像极了春雨。

她的心很乱，她不知道要不要与他相见，他让儿子呆在家别出去，她怕他认出是自己的儿子，因为他俩真的很像，她不能失去他，孩子是她的一切。

春雨也是和玉美同年结的婚，娶了个长相普通的姑娘，人虽笨了点，但终归让人放心，母亲满意就行了，而且也有了一个儿子。但他始终放不下玉美，总想有机会弥补一下，哪怕是给玉美送点钱也好，也就算安心了。

可是，那天玉美一直没敢出门，春雨在街上等了很长很长时间，天都黑了，也没看到玉美出来，只好带着遗憾回去了。

玉美始终记着母亲对她说的话，要守妇道，不能让别人说闲话，她不能再受到第二次伤害，她要和球子好好过日子，至于对春雨的爱就埋藏在心底吧，愿两人天各一方，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