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小的时候,每到骄阳似火的夏日就整天泡在水里捉鱼摸虾,水性一度好到可以躺在水面睡觉,让许多不能(不敢)下水的小妹子们羡慕不已。
外公家门前不远就有一处在儿时的我看来宽广无比的荷塘,暑假里每天我都会趁着外公睡午觉时偷偷溜下荷塘撒欢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爬上岸飞跑回去,顶着大太阳晒干头发又摸进书房装模作样的温书写作业。
然而他老人家只在我背上轻轻一挠,就能轻易识破我的小伎俩,这就让人很无语了。
我现在想不起来荷花是什么味道儿了,但住在荷塘边大院里的某扎着双麻花辫的小妹子却总喜欢将荷花一片片撕碎了吃。当然了,那些荷花多是我摘给她的。
她好像也就六七岁年纪,为感谢我摘给她荷花以及抓蜻蜓和小鱼(我甚至还抓过只翠鸟给她,可惜不过半天就被她放了),她经常会带些红薯干、小甜瓜、炒花生等等在荷塘边的老柳树下等着谢我。
那个时候卖冰棍的小贩很精明,因为知道小孩儿们都没钱就顺应时势整出鸡蛋或酒瓶换冰棍的销售模式,但因为乡村里人家多是喝很低劣的散酒,酒瓶就不是经常可以有的。但鸡蛋倒是家家都有,那小贩每隔三五天就会来扫荡一次,极受小孩儿们的欢迎。
那天吃过了午饭,我心不在焉的读着书,盼望着外公早些去睡。算日子小贩也该来了,而小妹子已经决定要偷拿一个鸡蛋换两根儿冰棍,并且答应给我留一根。
但外公好像有什么心事,拖了许久才去睡下,我脱了鞋,大气不敢出的光着脚溜出院子飞奔向荷塘。
荷塘边的老柳树下果然有个小小的身影,然而她看见我了却并不像往日那样欢欣雀跃。待走近了才看见她手里捏着的冰棍竹签,她红着眼圈把快要融化完的冰棍递给我一根,刚放进嘴巴就只剩竹签,但那一丝甘甜沁人心脾,永世难忘。
原来她久等我不见,就跑来找了我几趟,然而外公家院子大门紧闭,她围着院子转了好几圈也不知道哪扇窗户里会有我(那时她好像还没有窗户高),又不敢大声叫我名字,急哭了几次……
漫长的夏天渐渐要过去了,荷花一株株凋谢,莲子正好成熟,早晚天气虽凉,午间的水温倒还好,于是每个中午她仍然在柳树下等着我去摘莲蓬。
那种稍稍苦涩微带清香的莲子我却不爱吃,就泡在水里看着她一颗颗吃完……
夏天终于过去,学校里的嘈杂似乎很快就让我忘了那片荷塘、那株柳树,以及柳树下的那些笑声和眼泪。
后来的十多年,我经常会去看外公,那片荷塘一点点被推平,终于变成了国道,老柳树倒是还立在路边,枝繁叶茂。
直到外公过世的那个夏日,送外公入土为安后返程时已近黄昏,我恍然看见孤单立在道边的老柳树下好像有个小小的人影儿。
车渐渐近了,风忽然吹起,柳叶婆娑着翩翩起舞,晚归的燕子三五一群的飞过,树下的白裙姑娘抬头看着远处天边的晚霞,峨眉淡扫,青丝如云,眉眼间依稀尚有当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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