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相信世界给你的力量。”冯笙在黑板上写下这句话的时候,脑海中一阵恍惚。阳光从教室的门爬进来,投射在黑板上,冯笙稍稍偏头,看到了空气中浮动着的尘埃,陌生又熟悉。
在另一座城市,没有人知晓冯笙曾有着怎样的过去,冯笙转过身,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能在25岁得到这份工作她不知又多满意,就像绝处逢生一样,应了她的名字。
“冯笙。”
被人叫出名字的冯笙一边叮嘱跟着家长要回家的孩子乖乖听话,一边抬头搜寻喊出她名字的人。那个人很耀眼,在一群人里冯笙准确的找到了他。
方白。这个她刻在回忆里的名字。冯笙很想上去拽着他的衣领,大声的问他凭什么出现在这里,然后恶狠狠的给他一拳。但是她没有,冯笙走到方白面前,然后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媳妇儿丢了,来找回来。”方白低声说,露出了整齐的八颗牙齿 。
冯笙怔了怔,然后说道:“既然来了,我先带你吃个饭吧。你先等一下,我去取车。”
原来真的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姑娘了。方白站在原地看着冯笙离开,现在的冯笙,举手投足间透露着温柔,可是越是这样,方白的心里就越像裂开一个大口子,留着冰冷的血液,让他觉得彻骨的寒冷。
冯笙心里有些不平静,但却没有其他更多的。她只想守着眼前难得的工作好好干下去,然后照顾好自己。相比方白,冯笙显得平静了很多。
吃完饭,走在去停车位的路上,方白忽然停了步子。冯笙往前走了几步也停下来,回过头看他。
“怎么了?”
“你……还好吗?”方白嘴巴像上了锁,很多话都被卡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行啊,你呢?”
天有些暗了,冯笙看不清方白的表情。她猜,方白也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亦或者,此刻心里翻腾的难过一点也没有爬到脸上来。
就这样静默的站了许久,太阳收起了他最后一点光线,不知名的鸟叫打破了这份沉默。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冯笙问道。
“不麻烦你了,旅店我就在这附近找吧。”方白说着,觉得连喉咙都在泛疼,心脏一抽一抽的,停不下来。
“也好,那你注意安全。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
短短几个小时,方白看了冯笙的两次背影。这两次背影里的每一次,都让方白的仿佛跌进深海,跌进最冷的地方。
方白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三年前冯笙发来的消息。
“方白,我以后就再不回来了。”
(2)
如果说生活有时候太过戏剧化,这样的描述其实并不恰当。因为有时候生活并不能如同戏剧有一个或喜或悲的结局,更多的是归于无奈和平淡。
冯笙缩在被子里,有那么一会儿她疯狂的想去找方白,但是她只是抱紧了怀里的布偶,没有去触碰手机。
她告诉自己,冯笙,你已经决定放过他了,不能再回头了,哪怕是他再次出现。这样想着,冯笙叹了口气,沉沉的睡了过去。
25岁的冯笙已经不是15岁的那个一切以方白为先的少女,她需要谋生,需要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上生活下去。
“早啊,笙笙。”方白将手中的早点递给冯笙,露着冯笙熟悉的笑容。
“早。”冯笙犹犹豫豫的接过早点,感受到包装袋沉甸甸的分量,恍惚间就像时间倒流了十年。
“你什么时候走?”冯笙问道。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我的工作在这里。”
“那我也不走了。”
“你工作怎么办?”
“方白,我们不是小孩子了。”哪怕这对话和当年如出一辙,哪怕她的心里在疯狂叫嚣。
“笙笙,我们公司在这里有分公司,我在这里分管。”方白说着,叹了口气。“我和你说过的,笙笙。”
冯笙皱着眉回忆,似乎他确实曾说过,只是那时她太忙,不曾在意。冯笙抿了抿嘴,不知该说些什么,看了方白一眼,转身走进了学校。
一连许多天,冯笙都会在早上上班时收到方白送来的早点,晚上时又收到他送来的桃子汁和草莓蛋糕。连同事都开始调侃冯笙,甚至是她的学生,也会起哄问那个大哥哥是谁。
在冯笙决定和方白好好谈谈的时候,收到了来自秦小菁的短信。她没有因为方白的出现而动摇,却彻底的被一条短信打败。
“冯笙,我们两清了。”
随即方白打了电话过来,语气焦急,冯笙却只听到一句话,秦小菁自杀了。然后任凭方白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耳朵却像进了隔离带,一切声音都听不见了。
冯笙,你开心吗?冯笙坐在马路边上问自己。那个将她一切毁掉的人离开了,她开心吗?她怎么反而很难过?冯笙很久没坐在马路上了,风凉凉的吹在脸上,掠过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冯笙鼻子有些酸,差点哭出声来。
“笙笙。”方白终于在此刻坐在马路上眼眶通红的冯笙,终于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些以往的影子。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方白顿了顿,说道:“她离开,对她才是最好的。”
“为什么?”
“因为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方白坐在冯笙边上。
“你走以后,她也发生了很多事。一点一点,彻底毁了她。”方白咬了咬牙,说道:“张磊折磨了她很久。”
“张磊……那么喜欢她……”冯笙不敢相信。
“是啊,那么喜欢,却做着那么狠的事情。”那些恶心的事,方白不想告诉他的笙笙。但是话说出口,想起他曾做过的那些事,脑中忽然一片空白。
他当年做的,是不是和张磊,也差不多?
“对不起!”冯笙忽然被方白拉进怀里,熟悉的气味从鼻尖传到神经,一如既往。
冯笙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冯笙不禁皱眉,问道:“你干什么?”
“对不起!”一样的话,带上了哭腔,微微的在颤抖。冯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呆呆的站着。
“当年的我也过分到了极点吧?”方白哑着嗓子,说道:“所以你不愿意原谅我。”
这句话真的从方白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冯笙只觉得不真实,这句话,当年那么想听到,可现在听到了,却并不能做出当年的反应。
可冯笙眼前却渐渐模糊,滚烫的泪珠一颗一颗的往下掉,由小声点啜泣,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
方白松开冯笙,看着冯笙的眼泪涌出眼眶,涌成一条河。声音变成了一把刀,从耳朵直直插进方白的心脏。
方白,这些年,你究竟带给了她多少委屈?方白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不敢再靠近冯笙一步。
(3)
方白最终没有再出现。只是每周会有桃子汁和草莓蛋糕准时的邮寄到冯笙的家中。那天过后,冯笙的生活似乎渐渐又回到了她苦心营造的正轨,可似乎又有些不同。
时间真的可以彻底的改造一个人,冯笙翻看着从前的日记时,也会感叹自己曾经那样随性过。不过既然随性过,便也没什么遗憾了。
过去像我们的影子,永远无法摆脱,太久远的过去在风化,而崭新的过去在堆积。我们拿着一大把一大把的过去去认识一个新的人,积攒新的过去,像在堆砌城堡,充斥着喜怒哀乐。
“方白,我曾带着少女最初的悸动和年少的激情喜欢你,那时候我的世界里仿佛只有一个你。你偶然经过我的班级门前的下午都会充满甜甜的气息,连阳光也格外温暖起来。方白,已经过去十年了。我做过很多错事,小到撕掉某人的作业,大到去肆意造谣生事。可是方白,我对你的喜欢,向来真切而持久,十年间不曾变过。既然你已经原谅我了,那我能不能就顺着你,也原谅我自己?”冯笙将信递在方白手上,耐心的等着他一点一点读完,然后问道:“方白同学,我们能在一起吗?”
一样的话,一样的试探的小心翼翼的语气,甚至一样的闪亮的眼眸,恍惚间,方白回到了当年。
那年他拎着可乐,见个子不高的冯笙从台阶上凶神恶煞的堵住他,然后方白问干什么的时候,冯笙脸红到耳根,却还是大声问道:“方白同学,我们能在一起吗?”那时候的冯笙,虽然带着叮叮当当的耳环,举止打扮一副小太妹的模样,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眸闪闪的,却像初生的刚睁眼几天的小猫, 充满了胆怯和不确定。
“笙笙。”
“嗯。我们从此以后两不相欠。”冯笙缓了一口气,说道:“过去的帐算清了,能不能重新开始?”冯笙眼前升腾起雾气,心里突然间害怕了起来。
“好。”方白顿了顿,然后说道:“冯笙你能不插队吗?”
“我就乐意站你前边,方白同学麻烦说好普通话,是冯笙,不是冯森。”
当年第一次见面时候结下个账,虽然音容样貌已经尽数改变。可是那一瞬间,冯笙好像真的变成了15岁年纪,而方白仍旧是那年心高气傲的少年。
(4)
我们遇到了一个特别特别合适的人,然后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已经定了。可是当现实如同滚烫的开水扑面而来的时候,我们原本紧紧攥着的手,就在某一个瞬间松开了。那么那么长的路,后来遇到的大风大雨,便都是自己一个人扛了过来。终于等到开水变的温热,等到天放晴,等到我们意识到早就松开了的手。
一切都是似晚非晚,最庆幸的是,分开的这些年,对方从不曾淡出自己的记忆,还来得及再伸手,再卸去这些年的风霜带给对方温暖。
笙笙,这个叫方白的大傻子,曾经拒绝过你,误会过你,恶意揣测过你,把你的心意肆意践踏过。但是他一直在后悔,后悔他对你做的每一件事。所以方白的余生,无论你接受与否,全赔给你。
(尾)
“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愿意,娶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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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余生,都赔给你–守岁安·归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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