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荼蘼

1

言静月呆呆地立在秋千架下。

有好几分钟的时间，动也不动。

木制的秋千架，上面围绕着两股纠缠在一起的蔓藤，每个扭结处开出一朵紫白相间的小花。

言静月好似被人点住了穴道。

她的目光仿佛落在秋千架上，又好像延伸至远方。

四周很静，似乎被玻璃罩罩住了一般。

陡然一阵风，玻璃罩被揭开，秋千架被吹得晃荡。

言静月的目光随着秋千架的摆动低垂下来，怔怔落下泪来。

2

言静月，人如其名，性子安静，恬淡。和人讲话总是不疾不徐，云淡风轻的，似乎什么都激不起她内心的一点涟漪。与他人总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起来很好相处，却又无法深入。

那是一次郊游。

午餐时分，同事们纷纷忙碌开来。洗菜的洗菜，烧烤的烧烤。言静月完成分派到自己手上的任务后，走到一处僻静地方，荡起了秋千。

那天天气很好，澄碧如洗，白云缱绻。偶尔有几丝风吹过来，甚为熨贴。

不多时，言静月见一人朝自己走来，手上拿着几串烧烤。那人走得近了，言静月才看清是公司的设计冷锋。

冷锋将手中的烧烤递给言静月：“大家都快抢光了，你还不去？待会没了可别哭鼻子。”

言静月淡淡地笑了笑，从冷锋手中接过烧烤：“哇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秋刀鱼和青椒？谢谢啦。”

冷锋笑了笑，走到言静月的边上，道：“今天天气还真是不错。”

言静月一边啃着秋刀鱼，一边不住点头。

“好吃吗？”冷锋问。

察觉到冷锋的目光，言静月抬起头望向冷锋，陡然间心猛地跳了一下，慌忙将目光收了回来，只来得及点点头。

3

后来每当回想起那次郊游的事，言静月都觉得有些窘迫，怀疑自己的不淡定看在冷锋眼里是不是有些傻，心中却又忍不住泛起阵阵涟漪。

那天，很令人难忘不是吗？

冷锋的眼神，让她沉溺不已。

从那以后，冷锋开始频繁地联系言静月，两人天南地北的闲聊，言静月从来没觉得自己和谁这么投缘过。

冷锋平时看起来挺沉着低调的一个人，没想到在她面前竟然这么热情奔放。渐渐地，言静月感觉自己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了。她想，原来古水也是会泛起波澜的。那种感觉就好像喝醉酒一般，令人目眩神迷。

两个人很快确立关系，周末会一同出游。冷锋喜欢去美术馆，这对于他寻找设计灵感很有帮助。言静月在他的带动下也渐渐爱上那些色彩绚丽、形式灵动的图画。

言静月做得一手好菜，常常和冷锋一起买了菜回冷锋居住的公寓做饭，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度过晚饭时分。在夜色中，冷锋会牵起言静月的手，送她回家。

4

言静月沉醉在自己的幸福中。冷锋对她很好，事事周到，两个人相处起来也很舒服，有些时候，言静月会想，冷锋大概就是自己此生的归宿了吧。

所以在冷锋提出一起住的时候，言静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

言静月开始幻想二人同居一室的情景。她会好好地爱他，关心他，照顾他，为他洗手做羹汤，只要能让他幸福，她做什么都愿意。

两人同居后，关系越发地亲密了。

言静月除了上班，其余时间都花在二人的小家上了。她把小家收拾得干干净净，弄来一些绿植装点，偶尔也会买花插在玻璃瓶中，整个屋子都溢满了花香。这个时候，冷锋就会一把搂过她的腰肢，在她脸上轻轻地啄一下，道：“亲爱的，你真好。”

言静月会回吻冷锋，脸上露出满足而幸福的笑。

5

言静月本以为这就是永恒。

日子虽然一成不变，但平静而幸福，言静月很满足。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冷锋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以前她做好了一桌子菜，冷锋都会热烈地夸赞她，跟她说辛苦了。但现在，冷锋只顾坐下来吃，吃完了饭碗一扔，也不会和她有什么交流，兀自研究起自己的设计稿，仿佛当她这个人不存在似的。刚开始，言静月只当他是工作累，便不去打扰他，以为过了几天他就会恢复原来的样子。但好些天过去了，冷锋仍然是老样子，言静月忍不住问他：“亲爱的，你在生我的气吗？” 

冷锋一脸迷茫地看着她：“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言静月皱着眉头：“一连好些天，你都没有怎么跟我说过话了。”

察觉到最近对言静月的忽略，冷锋有些歉疚，连忙温言安慰道：“对不起，最近工作有点忙，确实忽略了你，等忙过这阵就好了。”

言静月闻听此言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冷锋冷淡的态度不仅没有回转，反而愈演愈烈。两个人之间越来越无话可说，周末言静月想让冷锋陪自己出去逛街，冷锋都会推脱累不想去，言静月只能妥协。

言静月觉察出冷锋对自己越来越敷衍，她陷入不被爱的惶恐中。她也曾试图和冷锋沟通交流，解决二人之间的问题，但冷锋总是说没什么问题，他依然爱她，让她不要多想。但言静月越发认定冷锋不爱自己了，想到自己这么长时间无悔地付出，却得不到同等样的回报，她的内心越来越不平衡。总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跟冷锋吵，冷锋回来晚了，她会质问他为何这么晚回来。冷锋不回她消息，不接她电话，她内心愤怒难当，当冷锋回电话过来的时候，便讲话夹枪带棒，两个人在电话中又吵了一通。

言静月感到自己越来越陌生，这让她十分痛苦。冷锋不仅不能理解她，还无法帮助她正确纾解情绪，反而加剧了她内心的痛苦。她这才明白，亲密关系并不能解决人与生俱来的孤独，她感到冷锋身处另一个星球，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抓不住。哪怕二人离得这么近，他也不能对她内心的痛苦感知到一分一毫，这样的事实令她绝望无比。

不管她怎么向所爱之人倾吐自己的心声，诉说自己内心的痛苦和无助，渴望他能够怜悯她，向她伸出援助之手，冷锋都当作耳旁风，一如既往的冷淡。她觉得眼前的人越来越陌生，她不懂，为什么这个曾经那么爱自己的人会变得如此冷酷？

到后来，言静月已经不会跟冷锋吵了，她累了，觉得再吵下去毫无意义。两个人虽然仍旧一桌吃饭，一床睡觉，但却如同两个陌生人一般。默然相对，自顾自地玩手机。言静月感到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她向冷锋提出分手，可是冷锋不同意。她到底还是不舍，没能狠下心断个干净。

两个人吵吵闹闹，又言归于好。矛盾暂时被时间的洪流所覆盖，却从未得到真正的解决。冷锋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一点，就连言静月自己，都以为一切已经恢复正常。那些曾经那么真切的痛苦想来仿佛一场幻觉，言静月既觉得无奈，又觉得好笑。

6

一切都毁在那天晚上。

很多时候，言静月都在想，如果那天自己抑制住好奇心和窥探心，没有去查看冷锋的手机，是不是一切都不会结束？她和冷锋依然相爱，哪怕那只是个假象，也比假象被戳穿以后承受无边无际的寒冷和痛苦来得要好。

那天跟平常也没有什么两样，她比冷锋早一点下班回家，做好饭，等冷锋回来。冷锋回来后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饭后，冷锋去洗澡。言静月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冷不丁地瞥到冷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心里突然蠢蠢欲动。那个黑色外壳的手机像是具有某种神奇的魔力，勾引出她内心深处的欲望。言静月挣扎了一番，终于抵不住内心的好奇，走向床头柜拿起了手机，顺便侧头看了看浴室的动静。

言静月和冷锋互相知道对方的手机密码，但这还是言静月第一次查看冷锋的手机。言静月将手机音量调到最低，这才解锁。打开微信，言静月逐一往下翻阅，发现一个名叫“婷婷”的联系人，言静月忍不住点开头像，对方长得还可以。

直觉告诉言静月，这个叫婷婷的女生和冷锋绝对有问题。她抱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和一丝窥探他人秘密的兴奋心理点开了微信对话框。

翻看完聊天记录，言静月整个人懵掉了。

 冷锋和这个叫婷婷的女生已经断断续续聊了一个多月，各种暧昧的话和大尺度的对白，让言静月的心有如针扎一般。羞辱、欺骗、背叛的感觉一齐涌了上来，她疼得几乎窒息。但很快，言静月镇静下来，抹去泪水，将手机放回了原处。 

冷锋从浴室出来，看见言静月如刀般的目光盯住自己。

 冷锋愣了愣，道：“怎么了？”

 言静月：“我从未发现，你居然有这么好的演技。”

 冷锋一头雾水：“你又发什么疯？”

 言静月几乎难以自持，音调陡然上升了几个度：“我发疯？你看看你微信上干的好事！”

 冷锋神色有一丝的慌乱：“你翻我手机？”

言静月：“我若不翻，你还打算骗我多久？”

 冷锋低下头来：“我……我和她只是玩玩。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言静月冷笑一声：“你的话还能信？”

冷锋声音很低：“原谅我。”

言静月半晌没搭腔。

过了很久，言静月道：“我明天搬出去，咱们到此为止。”

冷锋：“一次机会都不肯给我？”

言静月紧抿着嘴唇，什么也没有说。

7

言静月像只丧家犬一样搬离冷锋的公寓，一阵阵心酸不断上涌，途中好几次忍不住想放声大哭，可是她都忍住了，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回到自己的出租屋，言静月放下行李，终于痛哭出声。

一切犹如一场梦，如梦初醒。

醒了以后，是无边的落寞和茫然。

她不怕孤独，可是绚烂至极后，她还能忍受平淡吗？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