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锯齿砂轮
11、表演欲
我承认自小就有强烈的表演欲,特别是惟妙惟肖的模仿,小时候最出名的就是模仿广告“拉芳”牌肥皂,学着电视里那裸背的女人,双手搓肩膀,回眸一笑,说出经典台词,惹得家人们哄堂大笑。到了高中沉迷于学校各类演出,享受“歌星”般前呼后拥的待遇,不用认识朋友,自然就有人来当你的朋友。为此在高考艺术联考报考表演系可没少花功夫,为了显得自己高挑俊美,不惜往袜子里塞鞋垫,在鞋子里装一大叠卫生纸。成年后四处滥发自己的视频音频作品,即便在后来回头审视糟糕得不能直视,由衷佩服自己的勇气,但到了如今我还是在四处滥发。如果用时下流行词汇形容,那就是我这种人有强烈的“网红”心态。
但命中注定我是红不起来的,工作初为了弥补大学时代不愿跑龙套而坐视表演机会白白溜掉的人生致命错误,卯足了劲儿上各类演出场合。从政府机关事业单位的演出,到团委的义演募捐,再到市里的各种比赛,甚至是全国性的海选,都有着我上蹿下跳的身影。
我想做艺人,但每次空空荡荡手持一只话筒演唱那些靡靡之音,就让我特别痛苦,我想做乐队型的艺人,但阴差阳错的不是手持笨重手风琴隐没于乐队中,就是撑大鼻孔嗷嗷叫的美声唱法,这种反而能获得满堂彩。我想手拿吉他,跟随乐队,去享受激情与奔放的一刻,每每有这种机会,我都放浪形骸,获得自我,甚至觉得死不足惜。
这种强烈的欲望延烧了我整个二十岁的岁月,甚至烧到了中年,所以我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根本就无所谓学校里教书育人的争斗与奋斗,我也不愿意做陪衬的绿叶,做一个状元的师傅默默无闻。所以我一听到沙老板有乐队,才会表现得如此的急不可耐。
跟着老孙“挪”着机车终于在转弯处听到朦胧的鼓声,耳背的老孙还不相信我有如此敏锐的听觉。我于是遥指一栋楼,寻音走上二楼,果然是沙老板排练的band房。见到沙老板,我就兴冲冲的去他们的隔音间欣赏“土豪”的电吉他与设备,隔音间包得跟个暗房似的,一应俱全,让我好生羡慕。
如今的大学生可比我们宽裕得多,当年我们要可怜巴巴的凑钱才能买上一只效果器,还得腆着脸借钱买一把500块的电吉他,弄得我跟唐利安抽2块钱一包的烟,抽得想吐,跟着周立志吃一顿包子一顿饭就凑合一天,饿得想死。这些小年轻真是不可同日而语,我羡慕他们的同时还得痛恨自己生不逢时。
两万多块的电吉他就抱在段锋的手里,拿着一万多贝斯的是大家都喊“虎哥”的那一个小伙子,浑身黝黑好似体育系出身,这其中居然还有一个漂亮妹子打着几万块的电子鼓,不得不迫使沙老板买来一万多的电吉他才能厚着脸皮加入他们这只大学生乐队。我一看自己手里才五千块的电吉他哑然失笑,只好一边客气一边把琴收到了老孙的身后。
沙老板对谁都是自然熟,只要是他感兴趣的,都会凑过去聊得海阔天空。不仅是素不相识的大学生乐队,还有在休闲场地拉弓射箭的年轻人,都是他自己贴上去交来的朋友。
沙老板对谁都是那句口头禅:“一回生二回熟嘛,朋友就是这么做的嘛”
“我靠,在休闲场地拉弓射箭,不违法?”
“他们有标准的,不会乱射,而且都有证照,再说了,这玩意不是管制用品,你以为拉弓好拉吗?”
“我倒是听闻历史上有些弓,能拉断手指”
“那可真费劲,不是一般人拉不开的,完全是锻炼的健身器材,他们对着天空拉弓射箭,掉下来正中一百米开外的靶心,我连十米都射不出去”
沙老板作为社会人,阅历不是一般的足,随口一聊就有许多新鲜玩意,闻所未闻。但我此行而来就是要一解思乐队排练之苦的,段锋倒很大方,把两万多的电吉他借给我使,他去打电子鼓,拿着书就开始排练BEYOND的曲子。那些solo我一个都没弹过,还得结结巴巴的当个不争气的主音吉他手,生怕小年轻们瞧不起自己。
一来二去的,“一回生两回熟”果然很凑效,只要沙老板他们过来,必定是我请吃一顿鱿鱼海鲜大餐,只要我们过去,沙老板绝对请我们在酒吧里喝酒吃肉,老孙必定也跟着我们蹭吃蹭喝。每次一去排练房,我就兴奋异常,从不袖手旁观,每次都是当一个甩手主唱,用唱功震撼所有人的情绪。
我的表演欲实在是太强了点,段锋作为乐队领头人,作为主唱和主音吉他,对我这个“大叔”虽然表面客客气气,心里却是一万个不乐意,我放浪形骸了几次,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只好赶紧的让位躲一旁看排练,心想小年轻们就是心思多,其实我是多么想加入他们。
如果换一种活法,我当年绝对不会跟周立志争着当主音吉他手,只要乐队能玩得开心,我去敲边鼓都成,可惜那时候大家都年轻气盛,谁都不服输,想到这些,我就只剩下嗟叹,如今,是属于小年轻的时代了。
沙老板到处联络着商演,带着小年轻乐队一起跑场子,毕竟他行走社会,见多识广,人脉多得离奇,没有跑场子的时候,就琢磨着在排练房开辟了客厅,用来培训教学。
时间到了2012年的春天傍晚,我从家里吃饱喝足照惯例散步,路过区政府,发现旁边居然开了家琴行,装修匆忙连牌子都没挂,里面琳琅满目的挂着许多吉他,于是我就暗中注意起来,观察了一个月,发现有时候还有几个小孩子笨拙的弹着吉他,老板则在一边吃饭看着。
正巧区公安局也在政府办的旁边,我心想那得进去看一看了,就把岑煦岚约了出来,自从她上次那句“我对象”雷翻我之后,大家见面有点尴尬,不过事情后来顺利解决,我又一次的欠了她的人情。为了缓解这种情绪,就借口“走,咱们去观察同行”把她约出来散步。
一进去,我就显出了内行的特征,这股气息果然让同行闻到了味道。老板留着个中分长头发,蹲在角落呼哧呼哧吃饭,随口说了句“随便看”,我就直奔着贵的琴去了,尽显同行特征,老板也再不理我了,又不好赶我们出去。我围着店铺满世界转了一圈,发现都是些杂牌琴,有些居然还是贴标货,琴头连个标志都没,我就摇摇头示意岑煦岚走人。
结果这警察同志果然火眼金睛:“喂,这电吉他琴头怎么连标志都没有”
声音之大,让老板为止一震,我赶紧呵呵两声扯着她往门口走,没成想这警察当惯了的愣头女青年又冒出一句:“水货嘛,哼!”
老板当即翻了翻白眼,连饭也不吃了,端着碗在那盯着看,我们赶紧溜之乎也。
我曾经就说过,在音乐上鲜有愉快合作的例子,如果还是一帮搞乐队的个性摇滚分子,打起交道来更加困难,君不见沈老师之“琴行合作”,还有吉他论坛里经常互怼的长篇跟帖,估摸着沙老板跟着小年轻合作搞培训班不大愉快,而小年轻们又想挣钱又想靠着沙老板跑场,于是老沙就跟我说:“我还是去开家琴行吧!”
我当时对开琴行这种事完全不感兴趣,只要求在乐队能有一席之地,搪塞了他几句,没想到过了半年不到,我也变成了跟周立志说:“我还是去开家琴行吧!”跟沙老板那句话一模一样。倒不是与周立志闹什么矛盾,而是真正的情势所逼。
因为我没想到,中分头水货老板如此眼疾手快,甚至会让我在自己家门口都快要地位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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