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话自然当真,但是除了要母亲帮这个忙之外,我还有三个条件,您还是不必急着拒绝,我相信,这三个条件远不如能给您带来的利益大。”幼清指尖扣着小几边说道。
顾氏从前就知道,她这个小女儿很是不同,智慧非凡,比起幼熙来说,是个极其不好拿捏的人。说起她的大女儿,她那个大女儿倒是很像她的堂姐,少阳侯夫人顾梓欣,那可是曾经大衍为首的美女,可就是性子太柔了,也不知道从前在顾府被她们的一众叔伯蒙骗了多少,都等成了老姑娘才嫁给元祁。但她是个有造化的,不像自己。
“说吧,什么条件?”
幼清抬眼,看着冷漠的顾氏道,“第一,你不许出家,只能带发修行。”顾氏听着点了点头。“第二,你修行是为了你身体不好的女儿我祈福,任何人问起你都要这样作答。”顾氏迟疑了片刻,但还是点了点头。“第三,若有一日,父亲将要去世,临终前想见你一面,或者,你走在他身前,他想见你最后一面,你必须答应。”
“我凭什么要见,不过是怨偶而已,见与不见有必要吗?”顾氏淡淡反驳。
幼清此时却少见的极其激动,“就凭借父亲保你一条命,可以吗?”她知道,她的母亲顾氏不是个玲珑剔透的人,所以解释道,“自从陛下选了我作为皇太女殿下的伴读开始,你以为你那点腌臜事能瞒得住吗?就算父亲爱护你,不忍处理你,但是,你的存在不只是对我产生了威胁,更是对储君产生了或大或小的威胁,陛下爱女,你以为,若不是父亲,你能活到今日吗?”
话说得如此通透,顾氏就是再蠢钝又如何会不懂呢?她此时却少见的聪明了一次。“他的圆寂?”提到那个人,她嗓音都颤抖了。
“陛下旨意,惠妃执行。而且,此次我要母亲帮忙的,极大可能是除掉惠妃。”
顾氏重重的将手里那串佛珠拍在桌上,眼睛里的狠厉之色在明显不过了,“好。”
听了她的承诺,幼清抖了抖衣袖,又是轻揖了一礼,“女儿告退。”
独自用了午膳后,时隔一年半,幼清又躺在她闺房里小憩,屋里薰的是檀香,她没想把养在清晖园的十余株兰花搬回来,虽说她已经习惯兰香了。
枕在从前一贯使的枕头上,她很快睡了过去,却在梦里浑浑噩噩的净是顾氏与法源寺慧静高僧之事。
在她的记忆里,慧静高僧似乎总是青年模样,据说是因为他已经修得正道了,所以,四十五岁的慧静却二十几岁的容貌。
她年少时母亲经常去法源寺拜佛参佛,其实,一直纠缠不清的是她的母亲,慧静人如其号,从来不曾落入尘网,所以,慧静之死说到底是顾氏之错。
说起来,慧静还为她批过命,却不过是母亲往复打扰的无奈之托。他告诉众人,她的命途贵不可言,却私下里与她说,她的命里有一场大火,和温国公家那位小郡主类同。
他还说,她寿数绵长。
如今想来,可不就是浴火而生,又有什么是浴火而生的呢?自然,凤凰。她,是皇后之命。
已然悠悠转醒的幼清嘴角上扬,慧静不愧为得道高僧,当年自己为报答他批命之恩顺水推舟替他打理了身后之事倒也不算白费。
除掉昭惠妃。不知她这样言语时,她的母亲顾氏是如何作想的呢?其实,昭惠妃还算是幼清的表姨,二皇子和大皇子一样也算是她的表哥,只是,顾氏实为簪缨世族,向来和寒门起家的俞氏不同,而且,因为她母亲的缘故,她与顾氏一族接触的也不多,在昭惠妃和二皇子那儿倒少了一份亲情。
傍晚,俞尚书刚出了宫禁,心里还惦记着刚才署里讨论的一件公事,却不妨看见不远处的儿子俞舟晚正骑着马往家里走,他这儿子,若不是知道幼清回来了,想来是要长久的住在军营了,于是叫住了儿子,二人一起回府。
正好,幼清就在一进门处等着父子二人。
俞尚书看着许久未见的女儿盈盈下拜的趋势怎又会真让她拜下去,连忙和儿子一起掺起,口中直道,“回来就好!”幼清应了一声是,又说,“饭食已经备好了,父亲和哥哥梳洗一番后便用膳吧!”俞父看着女儿,原本朝上朗朗而谈的人如今却成了闷葫芦,只说了几个“好”。
晚膳桌上,俞尚书坐在主位,一左一右分别是幼清和俞舟晚。俞尚书见女儿没问,便料想到她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她母亲在她出嫁后不久就开始吃素了,也是自那开始,若不是什么大事,顾氏都是概而不见的。
默默吃完一顿饭,幼清笑意盈盈的看着俞尚书,“女儿此次回来,是有三件事要办的。”俞父迟疑了一瞬,有些皱眉道,“东宫?”她笑着点头,却又说,“东宫之事繁杂,不劳父亲,但还有哥哥的事。”
俞舟晚听到她提起自己,撂下茶盏笑着指自己,“怎么还有我的事?”
俞父也点头看向幼清。
幼清这才说,“哥哥也该娶妻了。”
俞舟晚一听这话面上一红,俞父则若有所思。的确,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应该娶妻了,而且,这俞府内,也就他的小女儿能操劳了,况且也不算越矩,便道,“可有什么合适的姑娘?纵然是人家家世不足,但求你哥哥喜欢的就好。”
幼清看着她哥哥局促的样子,故作若有所思的模样,直到她哥急切地三次捧茶才开口,“爹爹,我觉得文新公主很好。”
于是,俞父思衬道,“叶贵嫔所出的公主…品行如何?”
俞父和顾氏很是不同。父亲他真心疼爱他的子女们,不论是生活小事还是人生大事,虽然俞氏不算兴盛,可是俞尚书从来没想过要用他儿女的亲事谋利,锦上添花固然好,但是有多少怨偶能走到佳成的那一步呢?所以,在选妻嫁夫上,他很乐意遵从孩子们的意思。
幼清动了动眼珠道,“女儿瞧着倒是个良善的姑娘,也不是个蠢钝的。”若是没有乔以鸾,文新公主乔以新本该是大公主,但是,自从乔以鸾归位,乔以新就很给她省事,二人关系是顶不错的,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哥哥喜欢。而且,那边也是。
可是,若要尚主,还需些时日。因为这文新公主实则为昭惠妃所出,只是当年狸猫换太子,只要皇太女一日未登基,想来昭惠妃就不会容许自己的女儿嫁给俞家。
“但是,爹爹,我还有第三条要说,哥哥的亲事,如今咱们心里有个数就好,一切,还要以这第三为先。”
幼清抬眼看着对面比起婚事更加期待接下来的兄长不禁为文新公主头疼。别看俞舟晚长相极斯文,又生的白,可却是个实打实的儒将,身手上是有真本事的,不然,一个外臣也得不到文新公主的喜爱不是。
“皇太女不日将亲征西境,我希望哥哥能向皇上请命报国,但切记不能说是去辅佐殿下。咱们家虽然从前就被定了是保皇党,但是,储君可变,元帝却变不得的,咱们总得表明以陛下为先的立场才是。”
她话说得清楚,但是,她也不敢保证父亲就会答应,毕竟哥哥是俞府唯一的儿子,上战场或多或少都有危险,若是真不幸,那么,俞府该怎么办?
“幼清,这事非舟晚去不可吗?”
俞幼清听到父亲的话不禁沉默。她也不想让俞舟晚去的,可是,俞家现状如此,三代以内,就是远亲都算上,再没一个比她哥更合适的人选了,选了其他哪个都不如她哥生还的可能性大,他们虽然没对她们做过什么施恩的事,但是,总不能平白害了人家不是?
“哥觉得呢?”她换了一种思路。她去问俞舟晚。其实这件事成与不成主要还得看他的意思,但是,在俞舟晚的心里,既然是他这个妹妹说的话,便更添了些分量吧。
果不其然,俞舟晚倏然跪下,“求父亲准许我西征!”陈情激昂,俨然是期待已久的样子。
俞尚书坐在主位看着这一双明明是龙凤胎却已经在长相上大不相同的儿女,默然了。难得他兄妹二人一心,尽管是来劝说他这个当父亲的,虽说这事危险,但又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唉…
“去吧!”俞尚书挥了挥手,即同意了他们所请,又同时叫他们退下。
出了屋,俞舟晚转身向她这个妹妹一揖手,“妹妹高明,今日二事多谢妹妹了。”幼清见他如此,也笑着回了一礼,道,“哥哥客气了,妹妹助您也是应该的。”
于是二人都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愣了一瞬,然后,笑作一团。
“哥,以后可别演这煽情的戏码了,你妹妹我可消受不起!”幼清一边擦掉眼角笑出的泪水一边道,但是俞舟晚不依,转身就要跑,还说,“以后么…谢是要说的,戏也还是要演的!”
“哥!”
镇定了一些的幼清忽然大声叫住了俞舟晚,走的稍远些的他听到了只是停下了步伐,可是依旧是背对着幼清,没有转身。
“哥,”幼清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我不管你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你都必须给我好好回来,听到了吗!”
远处的俞舟晚心里却在想,他这个傻妹妹呦,缺胳膊少腿即便回来了,又怎能叫好好回来?但远处,他却只点了个头,然后,头也不回的继续走。幼清却在清楚看见他点头之后忽然失声伏在自己膝上大哭不止。
男儿有泪不轻弹。如果可以,她不介意将父亲和哥哥的泪都哭完。幼清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她却不争气的哭晕了,这直接导致了她半日不见的夫君夜半爬窗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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