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柱和阿歆认识在1979年的东北哈尔滨小县城的街头。
那年他们正值16岁，无忧无虑。
他们每天热衷吐槽学校的伙食讨论班里风云人物数着指头过日子。
那时候，正在上课的老师总会被一群撸着袖管拿着板尺的“毛头小子”粗鲁地拎出去“批斗”一番。
往日老师严肃威严的“高大”形象在学生面前从此一去不返，课堂纪律更是乱成一团糟。
阿歆总是和一班姐妹穿得“花枝招展”翘课去县里舞厅跳舞或者去室内滑冰。
阿歆在她那群“浓妆艳抹”的姐妹中宛如清流般的存在---唇红齿白，肤如凝脂，一头乌发倾斜而出。
她明明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北妹子却有南方妹子的温婉清秀。
她的姐妹总爱调侃阿歆：“阿歆家里的钱多得可以花几辈子了，妥妥的娇小姐啊。”
这一天夜色降临，阿歆一如平时和姐妹嬉嬉闹闹地走在哈尔滨的街头。
忽然她们被一群流氓挡住了去路。
为首的流氓一把抓住阿歆的下巴，一脸猥琐语气轻浮地调戏起她。
阿歆瞪着眼，鼓着腮帮子，用力拍开他的手。那个头头万万没想到阿歆娇小的身躯里竟然有那么大的力量。
他饶有意味地看着阿歆：“哪家的小妮子？有个性，爷喜欢。要不要跟爷去喝杯酒？”
阿歆狠狠地回话：“姐爱去不去，你管不着。”头头挥手让他身边的兄弟把阿歆抓住。
在千钧一发之际，流氓群里一个不起眼的，始终不出声，个头很高的男生忽然打了头头一巴掌，趁众流氓发怔的瞬间里，他拉着“素不相识”的阿歆一路狂奔。
阿歆始终看不清领着她在前面跑的男生的脸容，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心动了。
夜色正浓，两人跑进一个狭小的巷子，两人的呼吸声此起披伏。狭窄的空间飘散着急促的暧昧气息。
这个男生淡淡地瞥了阿歆一眼，言简意赅地交代一声：“回去注意安全。”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
自从那晚后阿歆破天荒地失眠了。
第二天她心不在焉地去上学。
她的姐妹阿兰坐在她旁边说道：“阿歆，我跟你说哦。昨天救你那个男生是我们隔壁班的资优生--阿柱。他是那帮流氓群里的一个小弟，他还因为救你，被头头狠狠打了一顿。估计没有半头一个月，他不能上学了。”
阿歆听了，心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般难受。
她从那天起，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铁了心去阿柱家“探望”他。
说实话，她第一次看见这么寒酸的家，家徒四壁。
她看见拐着拐杖的阿柱一拐一拐地走出庭院夺过一个中年妇女的菜，仔细地洗着，脸上是化不开的温柔。
这平常的一幕被阿歆记了很久。
那次之后阿歆抢着每天去阿柱家里帮忙家务，最后都是阿柱收拾她留下来的残局。
阿柱上学期间出入不方便，阿柱还记得那时娇小的阿歆挡着一米85的他面前，一脸严肃地让她载他回去时，他冰冷的外表下尽是感动。
成年后的阿柱时常想起那时的自己总是一脸嫌弃地吐槽着阿歆。
实际上与阿歆在一次的分分秒秒是他这辈子难得的欢喜时光。
（三）
阿歆这辈子最有成就感的事情莫过于“万年冰山”阿柱愿意搭理她，两人一天天地熟络起来。
两人聊得最多的就是彼此的梦想。
阿歆总是眉飞色舞地向阿柱描绘她的梦想，成为一个活跃舞台的演员。
阿柱总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他的梦想仅仅是努力读书，去大城市谋个好职位，让他的母亲过上好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一天阿歆和阿柱并排走着，被阿歆的奶妈碰见并告了密。阿歆的父母大发雷霆，他们极力阻止阿歆和穷小子阿柱走在一起。
阿歆绝食抗议也动摇不了他们的想法。
阿柱再见到阿歆时，往日那个神采飞扬的姑娘眼中没了色泽，阿柱心里有了从未有过的动摇。
次日，阿歆回到家看见家里一团糟，父母衣衫凌乱，伤痕累累。
阿歆不明就里。只听到奶妈哭哭啼啼地喃喃道：“小姐，老爷少奶奶被“批斗”肯定是阿柱告的状。小姐身份尊贵与阿柱是不可能的。小姐你还是趁年轻嫁给门当户对的鹏少爷吧。”
那晚，阿歆一声不响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三天三夜。
后来她让奶妈向阿柱传话。
阿柱听到后，发了疯地去找阿歆。
可惜等阿柱找到阿歆家时，昔日富甲一方的阿歆家已经人去楼空了。
那次后阿柱毅然辍学去了遥远的南方小镇---深圳打拼。
阿柱心想一定是自己太贫穷阿歆才会抛弃他嫁给有钱少爷。
他发誓自己要出人头地，要飞黄腾达。
白驹过隙，两人足足11年没见。
（四）
阿歆和阿柱再次相遇在----1990年深圳市一所普通的夜总会，一间灯光阴暗，漂浮着廉价音乐的包厢里。
阿柱早已改了名字叫家轩。
那晚他在应酬客户，在客户的强烈要求下阿轩叫来了几个陪酒小姐。
当最后一个陪酒小姐上来时，客户轻浮地讥笑着：“哇，这家夜总会什么水准啊？这些小姐这么老，尤其这个特别老。”
阿轩怔怔地看着眼前许久不见的阿歆。尽管站在他面前的阿歆画着浓妆，穿着花哨暴露的背心短裙。但是在阿轩眼中阿歆永远是他第一次见的那个笑得灿烂的16岁少女。
时隔11年，阿歆看着穿着整齐西装的阿柱--脸上早已褪去了稚嫩青涩，多了一份成熟稳重。
她不知为何竟然毫无仪态地落荒而逃了。
阿轩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
其实阿轩想向阿歆倾诉这些年自己对她的思念之情。
但是他说出的尽是恶毒之言：“阿歆，好久不见啊。你不是嫁给一户大少爷吗？再怎么着你现在也是当红演员啊，怎么沦落成舞厅小姐？”
阿歆早已没了当年的年少烂漫，眉眼间多了一丝沧桑和风尘。
她以为两人很久不见，阿柱还是当年那个胸有大志的翩翩少年没想到他。。。。
她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俊朗依旧的眉眼。
阿轩怒她的不言，语气更过分了：“阿歆，你肯定没想到我在深圳做生意发了家。现在我改了名字，实现了当年的梦想，呼风唤雨，身边从不缺女人。。。。”
阿歆还是沉默不语，嘴角边咧起了轻蔑的弧度，赤裸裸地刺伤了阿轩。
阿轩知道两人今生今世再无可能。
那次之后阿歆离开了深圳，彻底逃离了阿柱的世界。
据说，阿歆在家乡嫁人，生活平凡美满。
而阿柱，不，阿轩已经沦为了金钱至上的无良奸商，孤独终老。
（五）
其实，只有废妹知道
当年阿歆没有嫁给有钱少爷。
那年“上山下乡”浪潮兴盛。
她像是自我放逐般地去了西北一个荒凉草原做一个“牧羊女”。
改革开放那年，东北老工业工厂大批倒闭，她的家族回天乏力。
她抱着“再见到阿柱”的简单愿望去深圳碰碰运气。
只是命运弄人，她沦落为舞厅陪酒小姐。
阿柱趁着改革开放“下海创业”的浪潮逐渐富有起来。
以前他想变得富有只是单纯为了年迈的母亲，现在他的人生规划里有了阿歆。
他希望给阿歆一个美满的家庭，但他心中根深蒂固的“贫穷、自卑”劣根促使他不知疲惫地贪婪地抓紧一切机会去“赚钱”。
（六）
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不是命运，不是阶层，不是误会，不是政策的的错。
而是两人不够相爱。
有误会可以面对面澄清啊
有束缚可以勇敢冲破啊
有困难可以一起面对啊
如果两人可以在“空白缺失的11年”里想方设法、不辞千里地寻找对方
如果两人在彼此最艰难的时候互相陪伴鼓励着熬过
如果两人在11年后再次相见可以不计前嫌、心平气和地澄清误会
那么两人就可以永永久久地在一起了吧
可惜，这世界没有如果
阿歆：“阿柱，在最美好的年华遇见你，却不能和你相伴，大抵我们都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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