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女小强 参赛编号1168
寸铁千元征文 | 聚餐
“太无趣了，你们敢不敢玩点更刺激的游戏？”
酒至半酣，孙小卉突然提议到。
在大家的印象中，孙小卉一直是一个低着头，走路又轻又慢，好像怕踩死蚂蚁似的，非常胆怯又腼腆的姑娘。那时，很多的男生暗恋她，在座的几个男生谁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孙小卉。
所以她的提议让大家的眼睛突然一下子亮了起来。
读初中那会儿，孙小卉剪着齐耳短发，别一个发夹，总是低着头，面对男生的搭讪，只是更深的低下头。那不胜凉风的娇羞，曾经惊扰着多少男生的美梦。
如今，那股青涩劲儿完全褪去。飘逸的长发非常顺滑，柔软的披在肩头，吉祥斋的真丝长裙拖地，真正的温柔娴静女神范儿。
可惜说话的泼辣劲儿却有点儿违和，一下子把女神形象给毁了。不过这种温柔和泼辣的撞击，反而让在座的男生更加乱了几分心神。
“什么游戏，说来听听？越刺激越好。”钱大北如今是一名商人，最是油嘴滑舌。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挑逗和期盼。
“别动坏心思，看你那口水样子。”孙小卉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会低着头的小姑娘，漂亮又性感的她，如今看到的男人多了去，他们一个眼神，她就能猜出他们心里的小九九。
“我只是忍不下去了，吃饭的气氛太沉闷了！人家赵大市长好不容易来一次广东，我们也是十几年没怎么见了，无论如何也得不醉不归啊？可是，居然没有下酒话题。”
孙小卉有点愤愤地说道。
作为十几年未见的初中同学，聚餐的气氛的确有些不够热烈。毕竟，隔了十几年的光阴，大家见面已经有些生疏，除了互问境况一番，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
“我们都听美女的，愿受美女摆布。”赵光明如今是当市长的人了，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那我们就来真心话大冒险吧。互相掏掏心窝子，把自己最不想讲给别人听的一件事，拿出来晾一晾。女士优先，我先来。”孙小卉豪爽地说。
“这个好玩。”李刚带头鼓掌，他一直是孙小卉的第一粉丝。
“我曾被初中的化学老师强奸。”
孙小卉的开场白言简意赅，却如一枚巨型炸弹扔下来，震得在座的几名男士面面相觑，五味陈杂。他们看了看孙小卉严肃的表情，知道她没有开玩笑。
李刚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揪起来疼，孙小卉一直是他心里的女神，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更过。他有尝试过示好，孙小卉却从来都是冷冰冰的。他以为自己是屌丝，高攀不起这个女神，所以一次遭受拒绝之后便缩回了自己的世界，只是远远地守望着孙小卉，祈祷着她的幸福。
如果知道她的冷若冰霜只不过是黯然神伤，李刚粉身碎骨也要去呵护她啊！可惜，已经流逝的岁月是无法再追回的。错过的人，也一定是因为爱得不足够。
“来，来，来，我们得对得起小卉，人家连最不愿触碰的过去也晾了出来，我们不干上三大杯对不起她！”
李刚说完，自己利索地抓起酒杯，连干了三大杯啤酒。
其他两个男人也是满腹心事的各干了三大杯。
孙小卉自己也抓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继续讲故事。
“那一天，我去化学老师的宿舍送作业本。他说我最近的化学考试有几个题目错的很冤枉，要帮我重新讲解一下。你们也知道，那时化学老师刚刚毕业没有两年，年轻、帅气、聪明，我一直那么的尊敬他崇拜他。
他拖了一张凳子，让我挨着他坐下，然后开始细致的为我解题。突然，我觉得气氛变得有些不对，他的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的热气让我觉得非常害怕。然后，他说他喜欢我，求我给他亲一下，就一下。
我忽然觉得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弱小？母性的光环一下子泛滥，答应了他。
可是他却没有停下来，无论我怎么挣扎怎么乞求。”
孙小卉的喉咙有些堵，她咽了一下口水，顺手抄起面前的酒杯，准备拿酒来润喉。
“小卉，算了，别讲了，轮到我来讲。”李刚拿来一杯茶想要换走孙小卉手中的酒杯。他已经心痛得听不下去了。
“不，我要讲完。”孙小卉夺回酒杯一饮而尽。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你们知道那时候闭塞的小村庄人言可畏。他们一定不会同情我的遭遇，甚至会骂我是狐狸精。何况他求我不要说出去，我是不忍心毁掉他的。
但是我真的很害怕很茫然，我恨我自己那张惹事的脸，我也恨我自己发育太早。那时我几乎每天做噩梦，上化学课我就害怕得全身发冷。我只能低下头，缩起自己的肩膀，度日如年的盼着毕业。我不知道未来在哪里，我该怎么办。
我的成绩一落千丈，最后勉强上了一个高中。完全不同的环境，也没有奇怪的老师，我终于慢慢抬起了头，我忽然有了理想，做一名老师。我想用我全部的爱去温暖我的学生，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是充满善意和温柔的。我觉得老师对学生来说太重要了，影响着一生的轨迹。我想成为一名能让孩子永远相信阳光的老师。”
“小卉，你很棒，你做到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那不是你的错，是那个禽兽的错！”李刚有些激动和愤怒。
可是，孙小卉却突然哭了，几个男人都手足无措，特别是李刚，着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
“我一直觉得他是个禽兽，我想做一个高洁的自己。可是，我发现自己也只是一个人，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我以为我能热爱每一名学生，可是总有一些学生让我抓狂到放弃。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变成一个物质的人，可是我能记得班上哪一个学生家长没有给我送礼，送过礼的却不记得了。
你们看看我这件衣服，六千多块，家长送的。我的包包，一万多块，家长送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近来常常想起那个化学老师，我觉得自己其实和他没有什么不同，是一样的衣冠禽兽。”
孙小卉满脸泪痕，眼神变得空洞而呆滞。她又摸起面前的酒杯，几个男人见状也默默地拿起酒杯，陪着她喝了一杯。
“如果你说自己是衣冠禽兽，那谁又不是呢？”李刚若有所思，接过了话茬。
“我从小身体弱，所以立志做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帮助全天下的人治好病，让他们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不要因为疾病的困扰影响生活。
后来，我如愿以偿的成为了一名麻醉科的医生。小到门诊拔一颗牙，大到给心脏搭一座桥，所有的手术都需要麻醉医生，我曾一度感动和骄傲于自己工作的重要性。
很多人不了解麻醉医生，但是我们业内有一句话：外科医生治病，麻醉医生保命。麻醉医生不仅需要了解各个科室的医学知识，还需要具备一种敏锐性，能迅速和病人进行互动，判断其身体和精神等方面的个体差异。而这一切都是手术的前提、基础和保障。
刚开始工作那几年，我每天上班都精神无比饱满，想到有无数的病人将在我们的帮助下重新健康起来，回归到幸福的生活中，心里就充满了神圣感和自豪感。我为手术的成功而欢呼雀跃，为手术的失败而沮丧不已。我觉得自己从来都是和病人站在一条线上的。
直到那一天，有一个车祸生命垂危的病人抢救失败。他的家人居然迁怒于手术的医生，先是闹事，后是打得主刀医生卧床一周。
那个主刀医生是我的好搭档好兄弟，他救死扶伤的理想和我一样。不要说医者父母心，就算是任何一个人，面对一条生命，谁会不想拼尽全力去挽救？可是，医学也有限制啊？总有治不好的病，救不了的人。
可是，结果大于一切。没有人关心和在意你的付出。”
李刚眼睛有些红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多了。赵光明靠近了他一些，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别这么想，肯定有很多的病人记着你们的付出，念着你们的好。来，我们再干一杯！”
李刚笑了，笑得很酸楚。
“不重要了。后来我发现啊，当坏人比做好人幸福。
那天回到家，看看逼仄的出租房，想起砸锅卖铁供我读书的父母，他们还在农村土里刨食。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混账。
然后我拨通了一个医药公司代表的电话，他对我软磨硬泡很久了。
现在，我在广州有了自己的房子，在家乡为父母做了小别墅。
把多开的药开启，然后扔到垃圾桶。这个动作我已经熟练到麻木。”
李刚就着酒劲儿走到孙小卉面前，深情地望着她：
“如果你觉得你是禽兽，没有关系，我一直在陪着你。”
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谁不是表明风光背后却一片狼籍？谁不是人前装模作样人后牛鬼蛇神？
赵光明的眼睛看向远处，聚不起焦似的，散漫而又无神。
“我这个市长，是我拿命换的，而且是被动地拿命换的。
今年夏天的水灾你们都知道，湖北省是重灾区。我作为主管农业的副县长，管辖区域有几个村子受损特别严重，庄稼都被冲毁。我责无旁贷必须奔赴到抗洪抢险的第一线。
洪水一天不退，我也就一天不能撤离。7月20号那天，老天爷就像是发了狠心要整治一下让他失望了的人类，雨水一整天淅淅沥沥停不下来。到了凌晨两点，水库最大洪峰来临，水位迅速上涨，两米多高的洪水冲破堤坝，水像一堵墙一样倾泻而下，像要把所有人类吞噬了一般。
你们不知道我有多害怕，那一刻，我感觉被死亡扼住了喉咙，我想起父母妻儿，我还没有活够啊！
看着其他人纷纷后退，我的脚也不由自主地往后挪，我想逃跑。
但是我瞬间清醒过来，我哪里有退路？这个时候我要是撤了，我这么多年付出的一切就全部归零了。我在孩子呱呱坠地才赶到产房，这么多年丈母娘还表示不满；母亲病危我却不能守在床前尽孝，虽然老人家并没有责备我。作为一个毫无背景的人，混到今天这个位置，我付出的到底是什么，只有我自己才知道。
如果今天我撤退了，那也只是保住了一条物理上的性命。不要说明天我这个副县长的位置将不保，我连回到起点的资格都没有。
我逼迫自己回到自己的位置。浪头一个个打过来，我感觉自己已经迷迷糊糊了，唯一的意识就是用手死死地抱住水泥柱，守在水位警戒线前。洪水并没有对我表示怜悯，仍然不停歇地一浪接一浪涌到我的脸上时。曾一度，我感觉自己33岁的生命要就此终结在这里。冰冷的洪水中我恍惚看到全县的报纸在歌颂着我这个抗洪救灾英雄，追悼会上，父母妻儿哭得痛不欲生……
不知过了多久后，浑身湿透的我发现水位居然退了，我居然还活着。
次日的报纸头版头条报道了我的事迹。洪灾当头，太需要这样的英雄事迹来鼓舞人心了。
而我也在不久之后的换届中成了市长。
都以为我是为了抗洪不怕牺牲，我只是害怕活得难看。
现在虽然当了市长，却依然每日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我不知道自己的命，哪天就没有了。”
赵光明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他举起酒杯，吆喝大家干杯。
“来，为我们都是脆弱的、卑微的人类干杯！”
大家一起站起来，举起酒杯碰得叮叮作响。
这一杯喝完了，轮到了商人钱大北。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要我说啊，你们都是纯洁的人类。如果说你们是衣冠禽兽，我就是裸奔的禽兽。”
钱大北的油腔滑调让现场凄苦的气氛一下子反转了，几张在沉痛中反省的苦瓜脸上，迸出来笑容。
“算啦，我就不污染你们啦，我的黑暗史罄竹难书。我就给你们讲荤段子下酒吧。嘿嘿！讲得好咱就干！”
钱大北讲段子的水平看大家咕噜咕噜灌酒的速度就知道了。
今夜注定烂醉如泥，不醉不归。
醉了，一切就都忘记了。忘记了，明天的生活就能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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