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腊月,这个冬天的雪已经下的差不多,北方的天气干冷干冷,肃杀的寒意没有几天停留的时间了。
我从另一个城市回到家乡,去看望我的姥姥姥爷,姥姥姥爷住在老家一个偏僻的山沟,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我一进门,就看到悠然而坐的姥爷,正在和几位客人谈笑。
看到我来,姥爷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并简单和我相互打了招呼,对客人没有丝毫的冷落,但交谈之间,老人家的整张面容已经是抑制不住的慈祥和喜悦。
而另一边,姥姥一直在厨房里忙活,稍作歇息,我们就准备开饭了,客人们并没有留下一起吃,和姥爷他们打了招呼,就离开了。
姥姥姥爷是虔诚的佛信徒,有吃素的习惯,保持了很多年。我一来多少受了熏陶,二来嘴也不刁,所以对全素的饭食并不反感,甚至觉得那也是一种别样的美味。
晚餐很简单,一个炒白菜,一个炖土豆茄子,还有一大碗菠菜汤,窗外夜幕降临,姥姥打开了灯,昏黄又温馨的灯光照亮了屋子,满桌的热气,在我们三个人的身边,慢慢地升腾和围绕。
其实这顿饭,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就是因为那样的平常,才让我隐隐的感到不安。
我一口饭一口汤,吃的很香。我夹了一片白菜,刚要往嘴里送,突然姥姥开口了,“凡凡,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啊?”
“后天回去。”我一边咀嚼着白菜片,一边回答。“哦,那明天准备干什么去呀?”姥姥边吃边微笑着问。
“明天和我爸去郊区动物园,听说那里是室内的,不仅暖和还有很多难得一见的动物。”想着第二天的行程,我有些激动。
“呵呵,那可真好!前些天你妈妈不还带你去滑雪来着吗?我外孙女现在成了他们的抢着要的红人了呢!”
“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谁也没空管没空顾的小朋友了……”姥姥原本半开玩笑的语气,突然低沉起来。
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是姥姥姥爷把我带大的。这么多年,无论到哪里,他们都把我带在身边,虽然我没有一个完整家庭的童年,但是我的身边一直守候着这两位爱着我的亲人。
听到这里,姥爷突然严肃又有些动情的对我说“凡凡,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有姥爷在,你就有人管!”
姥爷的声音有些许的哽咽,而我竟然无言以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原本是唠家常的轻松氛围,突然变得有点凝重。
但是我的内心无疑充满了感动。无言以对不是因为没有动容,而是因为一时语塞。
我怔了一下,就又机械的夹菜,吃菜,姥姥姥爷也突然陷入了沉默,默默的继续吃着饭。可能大家都觉得隐隐的不安,却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姥姥姥爷睡觉特别早,每次来看望他们,在这里留宿,我都会不知不觉的顺着他们的习惯,早早也困了。
但是这天晚上,我失眠了,我躺在床上,傻傻的发呆,却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姥姥姥爷在另一张床上,已经沉沉的入睡,仿佛整个世界,与他们无关。
不过也是,毕竟每天早晨姥爷都要早早出门干活,不早点睡怎么行,毕竟我的姥爷是一个一辈子都闲不住的老头儿,固执,专注又倔强。
沉寂的夜空死气沉沉,我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无助而又迷茫的灵魂,即将等待噩耗的降临。
我渐渐入睡,已经是下半夜了,第二天早晨,姥姥姥爷起的依然特别的早,我睁开眼的时候,姥姥已经去准备早餐,而姥爷并没有出去干活,而是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我心里好奇,但是也没多问,而是起来叠被子,收拾床。我叠好了被子,抱在怀里,准备往柜子里放,就在这时,姥爷突然进屋了,姥爷进屋并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我,看了片刻,微笑着问我“要干嘛?”
我有些狐疑的回答“嗯,我要把被子放到柜子里。”姥爷顿了顿,好像有话要说,却又憋了回去。只说了一句:“嗯,放吧。”我楞楞地走向衣柜,姥爷则默默的出去了。
吃过早餐,我就等我爸来接我。本来定的九点钟,结果我爸十点多才来,吃过饭后姥爷竟然也没有出去干活,而是坐在屋子里,还是那么悠然的,坐在屋子里。
我一边询问我爸到哪里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姥姥姥爷聊天,余光里姥爷一直在偷偷的看我,有些心不在焉的我也没有在意,姥爷还时不时的问:“你爸什么时候来,怎么这么久?别把我的孩子拉丢喽……”
后来我爸终于来了,我问他为什么耽搁了,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单纯的出来晚了,莫名其妙。不过这也不太重要,我就没有再追问。
姥姥姥爷目送着我们离开。看着我们的车,在黄土道上的尘埃中,渐行渐远。
再见姥爷,是三天后的早晨。老人家静静地躺在殡仪馆的冷藏箱里。死亡原因是车祸。姥姥哭的撕心裂肺。
是的,我的姥爷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一切来的这样突然,又这样的匪夷所思。
回想三天前的早晨,我匆匆忙忙上了爸爸的车,回想起三天前的早晨,姥爷反常的没有出去干活,回想起三天前的早晨,姥爷看我的,那留恋的眼神。
回想起三天前一晚的晚餐,姥爷姥姥和我说起我童年的往事,回想起三天前一晚的晚餐,姥爷反常的激动和对我说的那些话,回想起三天前一晚,那个我无端失眠的夜晚。
人死后是有灵魂的吗?
人死之前会有感应吗?
我们无从而知。
姥爷的突然离世,给了全家人重重的一击,那天早晨来晚的爸爸,无形的让我和姥爷多待了一个小时,那顿最后的晚餐姥爷说的话,和他反常的举动,那个夜晚我的失眠,和诡异的气氛…我依然找不到合理的方式去解释。
可能是姥爷的留恋、姥爷的不舍,也可能生死关头亲人之间真的存在感应?
这一切,既让我感到万分遗憾,又令我无比温暖。
遗憾,是因为我最爱的亲人从此与我天人永隔,是因为我再也没有机会报答把我一小带大的功臣,是因为迟钝的我没有在那顿晚餐的饭桌上对他说一声我爱您。
温暖,是因为我最爱的亲人在他临死之前依然在对我表达着深沉的爱,是因为我昏暗的童年时光被这两位老人深情的照亮,是因为在我最无助的日子里,依然有人坚定的守候着我。
人死不能复生,但时至今日我还无比怀念那顿,最后的晚餐。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重来,我不会语塞,我会坚定的回答他老人家:
“姥爷,我爱您!谢谢您们对我的守护。外孙女已经长大,以后的日子,由我来守护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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