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老爸:
原谅我今天才有勇气提笔为您写这封信。
童年的记忆里，您总是拽拽的，板着一张脸。我站在您咫尺之遥喊：“爸爸，爸爸，爸爸”，您都不搭理我。而且我声音越大，您的表情越严肃。每逢这个时候，我觉得您一定时讨厌我的，可是有的时候别人给您一个苹果您都留给我吃，我又开始觉得您是爱我的。我时常被您的“双重人格”折磨的苦笑不得，也因此我们父女鲜少交谈。
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您偷偷的变了一个人，您不仅不那么严肃了，而且还有点玻璃心（玻璃心啥意思您懂不，不懂我用一件事给您解释下）。您平日里总抱怨我只给打电话给妈妈，而不是您。尽管每次都是你俩一同接电话，但您依然酸酸的。所以，女儿今天只写信给您，您心里是不是老平衡了（此处有我偷笑的表情）？
记得读高三那年，有次刚出校门就看到您站在校门对面的石阶上等我。您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穿一身深蓝色中山服，带着一顶和衣服一样颜色的帽子，挺直身体，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在阳光下略带点褐色的眼镜遮住了您的双眼，以至于我看不清您在看到我时候，眼里是否有了笑意，只是觉得被阳光裹挟着的您很威严高大，而且有那么点安详吧。
此后的十多年里，您的模样似乎被定格在了这一刻。可是仔细想想，我又说不出您具体的模样，大眼睛还是小眼睛，挺直的鼻梁还是扁平一点的鼻梁，额头宽还是窄？
爸爸，原谅我这么多年我竟不曾认真观察过您的模样，只知道您的脸颊很瘦，永远都带着您蓝色的帽子。
近来几次回家，我忽然发现这么多年“容颜永驻”您，真的变了。厚重的岁月无法在您消瘦的脸颊上多添几道皱纹，所以疯狂地霜染了您的黑发，压弯了您笔直的背。您不再高大，越来越像个小老头。您一直藏在眼镜下的眼睛原来是圆圆小小的，眸子己不再清澈，眼角时常有丁点白色的分泌物。我默默地算了下您的年龄，您已经68岁了，我猛地一惊，您是要奔七的人了，可我一直以为您才刚过五十岁。
看着您的一举一动，小时候的回忆瞬间泛滥。
年轻时候的您，脾气坏坏的，您承认否？您还记得您跟妈妈吵过打过的那些架吗？您摔门而去的身影，妈妈流着眼泪却又倔强的脸庞是我最深刻的童年的记忆。那时候我以为您是要和妈妈散了的，所以我上课时一边心神不宁地开小差，一边又努力学习，我想哪天你俩真的要分道扬镳时，能不能看在我学习还不错的份上，别分了，咱们一家人继续在一起。
你俩最终没有分开，每次战争结束都会恶狠狠地跟对方说一句:“要不是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我一分钟也不想和你过，等孩子大了我们就各过各的”。就在我上大学的那几年，我依然会从姐姐那里听到你们又吵架了的消息。我不敢再打电话确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避开其他同学，一个人泡在图书馆一整天。
我以为你俩就算不会分开，也会别扭一辈子，活到老，吵到老。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你俩硬是在相互“厌恶”和一次次的矛盾里，站成了相濡以沫的姿势。
记忆中的您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的人，我不曾记得您做过一顿饭，洗过一次衣服。妈妈偶尔会抱怨您不知她的苦。可是近几年来，妈妈做饭，您会帮着添火；妈妈炸油饼，您竟会帮妈妈捞油饼；妈妈洗衣服，您忙前忙后地帮着晾衣服，清理洗衣机。爸爸，您还是从前那个连厨房都很少涉足的您么？
现在您无论去哪总是要赶在当天回去，您担心妈妈腿脚疼，担心妈妈被牛羊绊倒。妈妈每次出门也总要给您做好几天的吃食，而且非要赶着您“弹尽粮绝”之前回家。我们费尽心思无法教会你俩的，时光偷偷地早已教会了你们。
上次妈妈病了，我打电话让您照顾好自己。您却说:“我好着呢，照顾好你妈妈，她要是有个好歹，我可就有的罪受了”，我当场泪崩。爸爸，我们兄弟姐妹五个，最终都没能给你想要的安全感。
您以为孩子大了，就可以陪在您身边了，因为您是这样陪着爷爷奶奶的。可是怎会想到，等我们长大了，都一个一个的走了，好多双筷子渐渐变成了两双，你俩越发得孤独了。你们在一次一次的等待和守望中，清晰地认识到能长久陪伴的唯有彼此，这大概是岁月给你们上地最深刻最痛的一节课了。
以前总觉得您太过严苛，不苟言笑，我偶尔会在妈妈面前抱怨您，觉得您没有别人家的爸爸好。妈妈却意味深长地说：“你爸爸挺不容易，他帮你的两个伯伯娶了媳妇，刚刚还完负债，你们又一个一个地出生了，要吃要穿，还要上学，他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还债”。
那时，只会伸手要钱的我，哪里懂得您一个人赚钱得辛苦，直至等我成家了才明白您的不易。我们的岁月静好，只是因为有您的负重前行，可我还想您匍匐前行的时候能挤出笑脸来。
爸爸，您辛苦了。原来这么多年，最懂您的始终是妈妈。
妈妈打电话说，您想我了（啧啧，这话您都说的出口，您果然不是您了）。我才发现，我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回家了，请原谅我“冷落”了您，最近着实有点忙。每次回家你都一再叮嘱我，好好工作，不要没事总睡觉，偶尔你还会用质疑的口气问我:“你是不是一直在没事就睡觉啊”。您每次这么问，我只能“呵呵”了。
其实，您的教诲我可是一直都放在心上呢。我从来没敢告诉您，我每天睡觉的时间常常达不到七小时。我怕我这么说，您又要心疼我太累了。您说，年轻人就应该拼一点，我也铭记在心。
您年轻时没有出门打过工，却在我上大学那年出门打工去了，那时你都已经五十三岁了呀。您春天出门，冬天归来，蓝色的中山装泛着些许的白，穿着一双已经很旧的单鞋。每每想到此，我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请您原谅，这么多年我一直是您甜蜜的负担，但我却懦弱的不敢承认您对我的付出，我怕自己还不起。
爸爸，现在我终于有能力替你分担，但有的时候觉得您好笨。您能舍得把自己所有的积蓄供我们读书，却不舍得给自己和妈妈多花点钱，也不舍得多花我们的钱。
每次带您买衣服，价格过千的您坚决不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您是心疼我的钱，您却硬是觉得人家衣服有问题。所以每次跟你报衣服的价格，两千的我只敢跟您说是五百块。每次回家前，你总会打来电话叮嘱，家里什么都有，什么都别买。可我回家才发现，冰箱里面就只有馒头、剩饭和老咸菜。更令我无奈的是妈妈总是把上次我回家买的肉冻在冰箱里等着我们再次回来一起吃。我又无奈，又心酸。
您病了，我连哄带骗的才能把您请到医院。您说：“爸爸老了，再也不能帮你什么了，你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能省就省着点。”再您看来，给我省钱比您的健康重要，可是我就您一个爸爸，我不敢冒险啊。
您总是抱怨我每次回家都把蔬菜水果买的太多，有的时候放坏了可惜。可我更担心的是我一段时间回不了家，您和妈妈又是天天中午土豆面条，晚上馍馍稀饭加咸菜的过日子。
你们在自己最好的年华里把最好一切的都给了我们，丫头不想您和妈妈老了依然缩衣节食。还有每次给您零花钱，您总是积攒起来，您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给自己花钱啊？
每次离家时，瘦瘦的您和矮矮的妈妈像两个孤独无助的小孩，静静地站在门口。车子走出很远，我依然能在倒车镜里看到你俩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我甚至能听到妈妈的叹息。您总说:"以后回家什么都别买，回家多待几天就行"。
我知道您和妈妈最需要的是我的陪伴，可是我却总是来去匆匆，所以心虚地用物质来弥补我无法常伴你们左右的缺憾。
或许父母子女间是注定了的相互亏欠，我能陪你们变老，却无法还你们青春。我能让你们丰衣足食，却无法抚平厚重的岁月带给你们的伤害。
爸爸，曾经的一切无论美好与否，今日看来都是弥足珍贵的记忆，不是吗？只是，让我介怀的是：我们的祖国日渐强大，人们的生活愈加美好，而您和妈妈却日渐变老。女儿希望您别总想着为我们做点什么，该换我们为你俩做点啥了。您用您的整个青春养育了我们，该是我富养您的时候了。您对我们最好的爱便是陪我们久一点，再久一点。
小女儿敬献
2018.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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